盛京郡的夜晚華燈初上,宛如白天一般熱鬧無比,人群熙攘往來,絡繹不絕。
盛京之居大不易,這是王不器隨便找到一間不起眼的客棧入駐之后,得出的感受。幸好他的父親雖然戰(zhàn)死,但仍然遺留下不菲的遺產(chǎn)于他,最起碼近幾年只要王不器不大手大腳的花費,基本不用擔心錢財用度。
他坐在客棧房間里,努力讓心情恢復平靜。
王不器滿懷期望來到盛京郡,卻被秦霄的一番話徹底打入谷底。
雖然秦霄也留下了一絲機會,答應只要他拿到王朝大試的首席,就會替他翻案。想來以秦霄直隸天將、大唐武侯的身份,是不會出爾反爾、食言而肥。
在尋找客棧的路上,王不器已經(jīng)打聽清楚,明日便是國士六院納新之際,至于王朝大試,尚需等待三月,大概正月上旬。
可問題是,王朝大試的首席,豈是那么容易、說得就得?
大唐王朝立國二十六載,當今皇帝正是開國太祖盛治皇帝,自春秋亂戰(zhàn)時期,于諸國紛爭中一路殺將過來,最終一統(tǒng)中州大陸,成為這方天地的主宰。
而后盛治皇帝便在春秋亂戰(zhàn)諸國的基礎上,取締各郡的郡學機構(gòu),建立“六院”機制,在盛京建立了道門、戰(zhàn)閣、靈寶宗、農(nóng)院、稷下學宮以及法殿六院,稱之為“國士六院”。廣納中州學子于盛京,并首創(chuàng)王朝大試,三年一試,擇優(yōu)者重點培養(yǎng),作為大唐的未來。
也就是說,想要參加王朝大試,就必須要通過國士六院中任何一院的入門試,這是參加王朝大試的第一步。
第二步,便是在所在國士六院之中,獲得替所處之院參加王朝大試的資格,按照往年慣例,一般是各院前十之人參與,所以,一共有六十人角逐王朝大試首席的名額。
第三步,便是在六十人當中,一騎當先,奪得首席之位。
能參與王朝大試的,已經(jīng)是各院的精英中的精英,由此可見王朝大試的難度到底有多大?
王不器望著窗外盛京郡街景,默默無言,神色平靜。
遇事當先不亂,平靜自有天地。這是五年前遇到的那位無名師傅交給自己的話。
在遇到無名師傅之后的第三年,這位師傅便消失了,留下了一本看起來有些破舊的書籍,并告誡他:此書只能傳承,不能打開,否則不足18歲者活不過18歲,年過18歲者立即暴死。
如果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真的需要去解決的事情,那就嘗試打開此書。當然,也必須要面臨死亡的后果。
外界皆知前任鎮(zhèn)北天將王破虜是王不器的父親,卻不知王破虜并非王不器的生父,他是王破虜從戰(zhàn)場上撿來的棄嬰,并且王破虜此生也尚未再娶,于是外界便誤以為是王破虜亡妻留下的孩子。
身為鎮(zhèn)北天將唯一的后人,王不器自然不缺修行的功法和資源。但是三歲那年王破虜為他舉行初覺儀式時,卻意外發(fā)現(xiàn)王不器竟然無法修行。
人族的圣賢發(fā)現(xiàn)天地之間充斥著無數(shù)不同類型的靈氣,只要找到對應的方法,便可以將靈氣納為己用,提升自己的力量,從而達到神通在身、長生不老甚至不死的境界。
而無數(shù)奇妙境界的第一步,即是:初覺。
初覺所見,便是修行之路。
有人得見宮殿,有人得見山岳,有人得見湖海。更多的是普通的場景。
盡管當時只有三歲,但王不器仍然十分清楚的記得當時的情況。
王破虜將一塊黑色石頭交給王不器,將他帶進一間房間,并囑咐王不器,將房間里面看到的場景描述給他。
王不器進入房間之后,緊握黑色石頭,入目一片黑暗……
當王不器將在房間內(nèi)的一切如實的告訴了王破虜之后,他發(fā)現(xiàn)父親的臉色很復雜,有許多他那個年紀理解不了的表情。
后來他才知道,那是失望、無奈與決心。
從那以后,父親便經(jīng)常數(shù)年不回家,投身人魔交界的界北城,拼命廝殺,立下無數(shù)戰(zhàn)功,成為大唐王朝四大天將之中最為煊赫的存在。
因為他要替無法修行的養(yǎng)子打下一個世襲的爵位,保他衣食無憂。最終,連性命也丟失在人魔交界之所、至荒至涼之地。
王不器收回了記憶,將視線放在背簍里那本名為《紅塵卷》的書上。
而后,他將其拿起,眼神清澈寧靜。
“如果不是父親,或許我的性命就終結(jié)在了一歲,哪能到如今的十五歲。”王不器臉上露出微笑,他在回憶與父親的點點滴滴。
“不對,是十六歲,今天,是父親為我定的生辰。”
往年如果王破虜能夠回家,一定會在王不器生辰當日,為王不器舉行一個盛大的宴會來慶祝。
而今,這種宴會已經(jīng)十年未曾有過。
想要參加王朝大試,就必須通過國士六院的入門試;而通過入門試,則必須身具修行天賦,即為初覺成功、看見修行的那片天地之象。
既然他不能修行,便需要想辦法能夠修行。
王不器遙望北方,數(shù)萬里之外,矗立著一座城,名為界北。
城南為人族,城北為魔族。
城墻內(nèi)外,有一個男人為了王不器的未來,連尸體都沒有剩下。
王不器輕聲說著:“您為我付出那么多,那么,就算為您付出我的生命,又算什么?”
他將手中的《紅塵卷》緩緩打開,不顧死亡的詛咒。
王不器感覺手中越來越輕,原來是《紅塵卷》從王不器手中慢慢升空,微微顫抖漂浮到王不器的眼前,然后穩(wěn)穩(wěn)的停留在半空,好像在看不見的空間里,有一個看不見的手,在拖著《紅塵卷》。
《紅塵卷》周身散發(fā)著令人恐懼的光澤,是純粹的黑色,將盛京郡的黑夜都映襯下去,黑到令人心神失守,任何光明都逃不過這道黑色光芒的吞噬。
王不器在恐懼,但是強大的信念讓他戰(zhàn)勝了恐懼,他目光堅定的看著《紅塵卷》,等待接下來即將發(fā)生的未知之事。
無名師傅說過,打開這本書就可以獲得強大的力量。王不器不知道這所謂的力量是什么,但想來一定與修行有關。因為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就是修行者產(chǎn)生的。
只要能解決修行的問題,讓他參與國士六院的入門試,以及大唐王朝的王朝大試,他愿意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忽然,黑色光芒消失不見,隨之消失的,還有《紅塵卷》。
王不器有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好像體內(nèi)多了一些東西。于是下意識的想要觀察自己體內(nèi)的情況。
然后王不器便看到一片奇妙而又熟悉的景象出現(xiàn)在自己的感知當中。
雖然不能修行,但是王不器博覽群書,知曉許多修行的知識。
修士修行先是初覺,而后內(nèi)照。這兩步不是修行的等級,但卻是最基礎的步驟。
前者是明曉自身修行的天賦到底如何;后者可以隨時查看自己識海之內(nèi)的靈臺幽府。
所謂靈臺幽府,正是承載修士力量來源——靈氣的容器,存在于修士的識海之中,只能感知,卻不可見、不可聞、觸之不及、嗅之不覺,是修士最為奇妙的存在。
修士初覺所見,便是靈臺幽府之形。
所見若是房屋,那么靈臺幽府便是房屋;所見若是山河,那么靈臺幽府便是山河。
無論是無名師傅還是父親,都曾告訴過王不器相同的內(nèi)容:
從古至今,人族所有人初覺所見,全部都是中州大陸及圍繞大陸的湖海,從未聽過有人初覺的是脫離這一切之外的事物。
此時出現(xiàn)在王不器感知中的,是一抹深邃而又迷離的藍色,點點亮光密密麻麻的分布在這片藍色之上。
中州大陸以及湖海,全部位于水平一線。
王不器初覺的,是一片星海,在九天之上。這是王不器此刻內(nèi)照所見、也是三歲那年初覺所見。
只不過與初覺之時不同的是,此刻原本只有星光的天空之上,懸掛這一株巨大的黑蓮,散發(fā)著熟悉的黑色光澤。
王不器腦海里升起一股明悟:這就是《紅塵卷》所化。
黑蓮的光澤與這片星海格格不入,隱隱對峙。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王不器仔細的感知靈臺幽府,感到有些失望和不解。
失望的是,他并未在靈臺幽府的星海中察覺到任何靈氣的存在,也就是說,從嚴格意義上來講,他仍然不是修士。
不解的是,他卻能夠內(nèi)照自己的靈臺幽府,這分明是修士才能做到的事情。
對于《紅塵卷》是如何化作黑蓮進入的靈臺幽府,王不器理解不了,想來是化作了所謂的詛咒,在靈臺幽府扎根,只要自己到了18歲,便會發(fā)作,然后身死。
王不器微微嘆了一口氣,雖然沒有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甚至付出的是死亡的代價,但王不器不后悔。
如果重來一次,他的選擇仍然是如此。
他默默的走到床上,閉上雙眼,不管有沒有睡意,已經(jīng)到了要睡覺的時間,就自然要遵守。在日常作息這一方面,王不器向來嚴格,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
他要養(yǎng)足精神,去面對明日的挑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