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碳人

何遠這一聲問，于二伯和老爺子卻都沒有出聲，何遠感覺整個屋子里沉默得詭異，就抬頭看了他們兩個人，何遠繼續(xù)問：“我身上怎么會有這個的？”

這時候于二伯探了一口氣才說：“這是和泥菩薩接觸過的痕跡，這只是初期的癥狀這個疤痕是會生長的，逐漸擴散到全身，最后整個人的模樣就像一尊泥菩薩一樣，當(dāng)年周家窯口的人幾乎都死于這個癥狀。”

何遠聽了身子像被電過一樣，忽然就直了，他長這么大，這是第一次感覺離死亡這么近，內(nèi)心竟感覺無比地恐懼，螻蟻尚且惜命，何況是人。

何遠于是看了看老爺子，幾乎要哭出來：“爹，我還不想死。”

平時異常嚴(yán)厲的老爺子看見最疼愛的兒子變成這樣，也是有些老淚縱橫的感覺，他說：“于老，你救救我家老幺，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于二伯說：“我的確知道一個能救他的方法，來之前我就和你說過，這不僅僅是你們家的事，也是我們于家要查的一件事，這些年來，我一直在追查關(guān)于泥菩薩的事，因為我唯一的兒子也是這么死的，只要一想到他的死因，我就如百爪撓心。”

關(guān)于他兒子的死因，于二伯只是這么一提，并沒有想繼續(xù)說下去的意思，老爺子也識趣地沒有提，于二伯說：“夏家可疑，我懷疑還有夏家的人在馬鎮(zhèn)。”

這應(yīng)該是何遠第一次見到耿白。耿白是于二伯收養(yǎng)的養(yǎng)子，年紀(jì)長何遠四五歲的樣子，大約是常年跟著于二伯，和于二伯的性格有些像，不大愛說話。于二伯和何遠說，他們互相喊名字就可以了，也不用分什么輩分。

再之后于二伯又給何遠吃了兩顆當(dāng)初和老爺子找回來一模一樣的兩粒藥丸，依舊是像泥丸一樣，讓何遠和著溫水吞下，說是能延緩他身上這個癥狀的發(fā)生，當(dāng)初他也是這樣給他兒子醫(yī)治的，可惜因為醫(yī)治不及時，后來還是死了。

那天后，于二伯和耿白就在何遠家暫時住了下來。

大約是于二伯來的第二天，窯口里就又出了事，這回窯口里死人了。

上一次是何遠和泥老頭出事，這回則是小工頭，無緣無故地死在了窯里，這個窯當(dāng)時正燒了一窯的開封，結(jié)果一打開就看見瓦堆里一個燒成碳的人身形扭曲地躺在瓦堆中。因為人都燒成碳了根本分辨不出是誰，還是后來清點人發(fā)現(xiàn)死活不見了小工頭，大家才斷定這個人可能就是他。

要口里的工人說最后一次見到小工頭也是頭一天的早上了，后來就再也沒見過他了，還以為是他有什么事去辦了，誰曾想竟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小工頭的尸體何遠也第一時間見到了，整個人燒成了黑炭的模樣，也沒人敢去碰，因為那架勢，好像碰一下整個人就會散架一樣，當(dāng)時何遠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害怕，整個人竟忍不住顫抖了起來，馬上就想篩糠一樣。

當(dāng)時站在他旁邊的是耿白，耿白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了何遠的異樣，他單手扶住何遠，小聲問他：“你怎么了？”

耿白的力道不大，卻讓何遠感覺像是落水中被人拉了一把的感覺，心里定了一些也小聲和耿白說：“我夢見過一個一模一樣的碳人，就是昨晚上，和小工頭的模樣一模一樣。”

耿白看了他一眼，立刻小聲和他說：“現(xiàn)在不要張揚，回去再說。”

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句話，何遠覺得耿白做事還是很沉穩(wěn)的。

小工頭的事老爺子去處理了，何遠沒有再卷入其中，也是老爺子的意思，他只知道后來老爺子賠了一筆錢給小工頭家里，也就算了了。

窯口里的工人因為這件事走了幾個，老爺子又重新找了個回來，這些都是瑣事。

至于何遠夢見碳人的這件事，于二伯知道后卻很在意，他詳細問何遠這個夢的細節(jié)，聽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夢和小工頭的死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可是就只是一個夢而已。

其中有一個非常匪夷所思的地方就是，在最后一遍聽完何遠的描述之后，于二伯問他：“你在夢里見過泥菩薩像沒有？”

何遠這才恍然大悟，感情于二伯一遍一遍地讓他講這個夢是像知道他有沒有夢見泥菩薩像，在始終沒有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于二伯才終于問出了口。

何遠仔細回憶夢里的場景，這個夢其實很短，他記得他是忽然就站在了一個奇怪的地方的，為什么說是一個奇怪的地方，因為這個地方他似乎從沒來過，也從沒覺得自己記憶里有過這個地方的印象，就純粹就是一個非常陌生的地點。

接著他就看見眼前有一個躺著的人，就是和小工頭一模一樣的這個碳人，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臉已經(jīng)燒沒了，可何遠卻覺得他一直在盯著看，以至于讓他覺得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

何遠退開了兩步，旁邊是一間屋子，這時候屋子的門開了，從屋子里走出來一個人，他看見了何遠，就和他說：“你怎么在這里？”

何遠從沒見過這個人，他記得在夢里他回答他說：“我只是路過這里。”

這個人聽了說：“你是要去前面那里吧，往那條路一直上去就到了。”

這個人說著朝著前面指了指，何遠看過去只見前面是一片林子，林子里隱隱約約可以看見有房屋的樣子。

然后何遠就醒了，在他醒過來的時候，那種莫名的恐懼感還縈繞在他的心頭，好似這具碳尸就躺在他的床下一樣，何遠將整個身子都往被子里縮了縮來減少恐懼。

至于泥菩薩像，夢里根本沒出現(xiàn)過，他也沒印象。而且醒來之后需，他只覺得這是一個很荒誕的夢，也就沒怎么放在心上。

最后何遠搖頭，于二伯見他這樣，也就沒說什么了。

這是兩天后的一天晚上，躺在床上的何遠忽然醒過來，就是睡著忽然醒過來那樣，而且醒過來的同時，他腦海里清晰地想起了一些事，是那個夢的前半段，無緣無故就清晰地呈現(xiàn)了在了腦海里，在夢里，他見過泥菩薩，就如同于二伯同他描述的那樣，是在一間窯心房里，泥菩薩像在窯心房里，何遠正站在窯心房前，他一直盯著這尊泥菩薩像看了好一會兒，轉(zhuǎn)過身之后才看見了地上的碳尸，而他心底的這種恐懼感覺，卻并不是源于碳尸，而是源自于窯心房里的泥菩薩。

有這么一瞬間，何遠感覺這個泥菩薩像是活的。

猛然想起這個事之后，何遠就怎么也睡不著了，他悄悄起來去找了耿白。耿白一個人住在北廂房這里，他輕聲喊了耿白，耿白睡得不深起來給他開了門，見他半夜過來問他：“出什么事了？”

何遠將自己記起來的東西和耿白說了一遍，耿白聽了并沒有表現(xiàn)出一些異樣的神情，只是告訴何遠：“那你明天如實告訴我爹就行。”

何遠心里卻有一大堆疑問，他問耿白：“這個夢和小工頭的死有關(guān)聯(lián)嗎，于二伯為什么一直追問我有沒有夢見過泥菩薩像？”

耿白說：“這是夢又不是夢，一時間之間很難和你說清楚，目前小工頭是自己掉進窯里的還是別的什么原因還不清楚，但是據(jù)我所知，馬鎮(zhèn)已經(jīng)好些年沒有出現(xiàn)過這樣的事了，除了……”

說到這里耿白遲疑了一下，何遠焦急起來，問他：“除了什么？”

耿白說：“除了十年前，也發(fā)生過一起，是在別的窯口，但是這件事被封鎖起來了，沒有流傳出來，當(dāng)時我爹帶我去探查過，我記得那具碳尸身上有一個陶土的手掌印，我爹說那是泥菩薩在它身上留下的。”

何遠驚了一下：“你說泥菩薩像真的是活的？”

耿白說：“我不知道，我并沒有見過我也不敢亂說，相同的是小工頭的身上也有這樣一個印記，一模一樣。”

何遠并不知道這件事，他雖然看見了小工頭的碳尸，卻沒有仔細觀察，只是覺得他的死法嚇人而已。

何遠于是問：“那十年前那具碳尸為什么會這樣你們有結(jié)果沒有？”

耿白搖頭，他說：“似乎和泥菩薩的傳說有關(guān)，可又找不到直接的證據(jù)，而且之后也沒有再發(fā)生過類似的事件，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進一步的頭緒。”

何遠聽見耿白這樣說，就自言自語地說：“會不會只是巧合？”

耿白聽見了他的喃喃自語卻并沒有回答他，只是和他說：“夜已經(jīng)深了，你先好好休息，這些事明天再說。”

何遠于是就要離開，但是耿白卻喊住他：“等等，你睡我這里，不要回自己房里了。”

何遠看了看耿白的床，有些尷尬地問：“為什么？”

耿白說：“我爹帶我來那日我感覺你屋子里有一股子泥腥氣，起初我以為是你身上的，但是我在你旁邊很多次，并沒有聞到類似的氣味，也不是窯口帶回來的氣味，我懷疑你屋里有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