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已經(jīng)是第五個窯了。”
一老一少兩個人站在瓦窯前,年老的抽著旱煙袋一句話不說,年輕的滿臉的焦急。年老的把煙桿在地上敲了敲,說了一句:“讓人搬出來,剩下的幾個窯先不要開。”
年輕人一聽就更急了,他說:“爹,光搬出來也不是個事兒,已經(jīng)第五窯了,您倒是想個法子。”
老爺子說:“估計是泥田里挖出來泥哨子了,過會兒我和泥老頭去泥田里看看。”
泥老頭雖然叫泥老頭卻并不老,是個四十多的漢子,他和老爺子來到泥田里,老爺子看著泥田說:“這一批窯里的泥都是從這個泥田里采的,你看看有什么動靜沒有。”
邊說著老爺子彎腰用手摶了一把泥起來,仔細看了看又湊到鼻子下面聞了聞,看向泥老頭說:“有股子奇怪的腥味兒。”
泥老頭也摶了泥來聞,沒有說話卻皺了眉頭,老爺子見他這樣的神情,問他說:“是泥哨子不的?”
泥老頭說:“應(yīng)該就在這片泥田里頭。”
老爺子聽了倒吸一口涼氣,即便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了聽見這個答案也穩(wěn)不住了,變了臉色說:“造孽啊!”
正說著的時候,只聽見年輕的小子喊了過來:“爹,爹……”
小子一路過了來,氣喘吁吁地和老爺子說:“爹,有人來定瓦。”
老爺子正焦心,不耐煩地回了一句:“你也管了窯里這些年了,連定個瓦也不會了嗎?”
小子被訓(xùn)一頓趕忙辯解:“不是的爹,來的這個人指名要血瓦。”
老爺子聽了心里“咯噔”了一下,怪異地看了小子一眼,問他:“他說自己是什么人了沒有?”
小子回答:“沒,我拿不定主意就來問你了。”
老爺子說:“走,上去看看。”
泥老頭看了他們父子一眼,說:“我留在這里再找找看還有沒有什么別的。”
老爺子看到來的這個人的時候,忽然莫名說了一句:“怎么是你?”
來的這個人也看了看他父子倆,眼睛打量著小子:“這是你兒子?”
老爺子說:“這是我兒子何遠。”
來的人怪異地笑了一下,然后老爺子就和何遠說:“你帶著窯里的伙計把剩下的窯開了,把里面的東西都搬出來。”
在屋里坐下,老爺子和這人就面對面坐著,誰都不說話,最后還是來的這個人打破了沉默:“你這批血瓦我全都要了。”
老爺子神情怪異,定定地看著他,卻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救救我兒子。”
這人看著老爺子,說:“只有一個法子。”
老爺子聽了全身都委頓下去,差點從凳子上滑落跌在地上。
外面已經(jīng)快到傍晚,何遠正指揮窯里的人從窯里搬瓦。這窯里經(jīng)年只燒青瓦青磚,他二十多年還是第一次看見燒出像是被血浸過的血瓦來,雖然早前也零星聽窯里老一輩的人說起過血瓦的事,他也總覺得這是傳說,以訛傳訛不能信,現(xiàn)在真親眼看見了,只覺得匪夷所思的同時還有些心里發(fā)怵。
這一窯搬完,小工頭過來到何遠旁邊和他說:“遠子,整個窯口半個月才燒這么一窯,現(xiàn)在十幾個窯里全是這種瓦,大半個月可都白忙活了。”
小工頭邊說著邊撩起衣服擦了滿頭的汗,木頭對工人們自然不能說泥哨子的事,于是說:“燒出這種瓦來也是偶然,好在剛剛有人來全定了,也不算白忙活,還有工錢又不少你們半分,你們著什么急。”
小工頭聽了嘿嘿一笑說:“這不是替你們擔(dān)心嘛,另外這瓦也有人要的,拿來干什么喲,這要鋪到房頭上,那個瘆人勁兒……”
何遠聽了也是心頭驚了一下,被小工頭這么一提,他還真覺得這事揣摩起來有些不對勁兒,這種血瓦,這人是拿來干什么來的?
正說著,忽然窯里頭收尾的工人往外面吆喝了一聲:“你們來看這是什么東西!”
外面的人聽了一擁而入,窯洞狹小,何遠落在了最后,在他也打算進去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后傳來了好似“咕嚕咕嚕”的奇怪聲音,像是有什么東西在他身后。
何遠回過頭去,只見泥老頭滿身是泥地站在他身后,不光是身上,就連臉上都涂滿了泥,像是在泥田里打過滾一樣,看見泥老頭忽然變成了這個模樣,何遠問他:“叔,你怎么了這么是?”
泥老頭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接著就像餓虎撲食一般朝著何遠撲了過來,何遠甚至都沒呼喊出一聲來,就被撲到在了地上。倒下去的瞬間,他只感覺整張臉都被厚厚的泥給蓋住了,想呼吸卻只聞到土腥味混雜著一股更加奇特的腥氣。
老爺子還在屋里和這個人說話,忽然小工頭急急匆匆地趕了來,還不等老爺子說話小工頭已經(jīng)用慌亂的聲音說:“老大,遠子出事了。”
老爺子“噌”地一下就站了起來,厲聲問:“怎么回事?”
小工頭伴著老爺子邊往外走邊說:“剛剛我們?nèi)ジG里看那個燒的奇怪的東西,就聽見外面?zhèn)鱽泶蚨返穆曇?,出來看的時候遠子就不見了,地上落了很多泥,木他的鞋也丟落在地上,我們在周邊都找不見他人。”
來的這人一聲不吭地跟在后面,老爺子聽了到了現(xiàn)場一看,看見地上的確散落著很多泥,和泥田里的一樣,他就沒有再仔細看說:“去泥田里找!”
何遠的確是在之前的那片泥田里找到的。
找到他的時候他全身都浸滿了泥,活脫脫就是一個泥人,看見他人這樣,老爺子看了四周問身邊的人說:“泥老頭呢,你們見過他沒有?”
周遭的人忙亂中把何遠從泥田里拖起來,泥田里都是膠狀的膠泥,幾乎到膝蓋深,每拔一次腿都非常艱難,何遠躺在泥田中央的位置,四五個人費了很大功夫才把他拖了出來,老爺子用手抹掉他臉上的泥,探了探他的呼吸,還好人只是暫時昏迷過去了。
在泥田邊上緩了一會兒,何遠醒了過來,老爺子用手拍拍他的臉問他:“老幺,你感覺好些沒有?”
老爺子疼愛幼子,所以凡事都帶在身邊,窯里的產(chǎn)業(yè)也是一早就指明了要他接班的。
何遠嘴巴里吃了一些泥,使勁吐了好一陣才感覺嘴里干凈一些,他醒過來就歪頭看了看泥田:“是叔把我拖到這里來的,叔好像……”
他正說著忽然看見來的這個人,話頭就猛地打住了,何遠愣愣地看著他,嘴里木訥地說出了沒有說完的后半句話:“好像死了……”
泥老頭并沒有找到,至于何遠為什么說他死了,他自己也說不出來一個所以然,就是覺得他死了。
那個窯里燒出來的東西,就有些詭異了,是一個純黑色的泥俑,乍一看還以為是燒成碳的人,仔細看了才發(fā)現(xiàn)是燒成了陶的泥俑,只是摸上去質(zhì)地堅硬,觸手冰涼,卻又不像陶,像是石頭又更像是鐵石。
反正就是所有人都弄不清楚的材質(zhì)。
后來燒窯的伙計在窯里的墻壁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和這個泥俑一模一樣的印記,好似這個泥俑一直就是嵌在窯洞的墻壁上的,正是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之后,整個窯口都炸鍋了,因為大家都隱隱約約知道這是什么,卻誰都不敢說。
當(dāng)時老爺子親自也進去看了,看到之后更是倒吸了一口涼氣,正好來買血瓦的那人沒走,老爺子和他兩個人在窯洞里的時候,他像是最后確定地問他說:“這就是傳言中的泥菩薩是不是?”
這個人只說了一個字:“是。”
老爺子只覺得當(dāng)即腿有些軟,這人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用平淡的聲音和他說了一句:“如果處理不好,你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的。”
老爺子思索了很長時間,最后吩咐小工頭帶著窯口里的工人,照著原樣把這尊被稱為“泥菩薩”的東西重新嵌回到窯洞里,再用泥將窯洞的墻壁重新涂了,看不出來為止。
小工頭心里發(fā)怵,私底下悄悄問老爺子這法子使得不的,老爺子拿出平日里的威嚴(yán)來,一邊訓(xùn)罵一邊吩咐小工頭說:“你們還想不想要小命的,這東西不按著原樣放回去難道還要把它招惹出來不成!”
小工頭被一頓訓(xùn)就不敢再多問了,領(lǐng)著窯口里的工人一會兒的功夫就做好了,并不費力氣。做好之后老爺子又找了一個日子買了三牲重新祭窯,這事才算了了。
不過這個窯洞之后就被封了起來,老爺子說最近都不要開了燒窯了。
不過從那天的事之后,何遠的身子就一直不大舒坦,四處看過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后來就徹底病下去了,藥石罔效,眼看著奄奄一息的時候,老爺子心一橫,交代了窯口的事之后就離開了兩天,第三天的時候夜里回來的,也不知道從哪里帶回來了兩粒藥丸,黑乎乎的有小拇指大小,像泥丸一樣,那時候何遠只剩一口氣吊著了,他馬上拿了溫水和著藥丸給何遠吞了,說來也怪,何遠吃下去不過一個時辰,就醒轉(zhuǎn)過來了,雖然精神頭還沒有恢復(fù),可是看著的確是好轉(zhuǎn)的跡象,到了第二天白天,就能下地了。
后來調(diào)養(yǎng)了半個來月,又好了。
只是他醒來之后,卻說了一件極其恐怖讓人脊背發(fā)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