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楊雨欣和一個短發(fā)女孩在咖啡廳坐了下來。

短發(fā)女孩叫侯彤，和楊雨欣是一個專業(yè)的，只是實習的時候去了作為分部的棒棒君工作室。

楊雨欣叫了兩杯咖啡，在等咖啡的時間里猶豫了一下。

也許應該采用更加迂回的方式去詢問……但是她是記者，不是特工。

連詐帶騙的獲得信息手法不是記者該使用的，畢竟很多被采訪者其實都是頂著相當大的壓力接受采訪的，心理防線本來就很脆弱，如果記者不夠真誠的話，雙方一定得不到信任。

于是楊雨欣打開了天窗。

她開口對侯彤道：“我約你下來，是有一件事想要問你。”

侯彤看著她，眼睛單純地眨來眨去。

楊雨欣深吸了一口氣：“你們工作室里，有針孔攝像頭這種東西么？”

侯彤的臉色變了。

“……你想問什么？”

楊雨欣把包里準備好的照片拿了出來，是從新聞稿里直接截圖然后打印出來的。

“從拍攝角度來看，拍攝者的位置是在包廂內部，而不是門口，更準確地來說，幾乎就在林展涵的正對面。”

那張照片里林展涵正對著鏡頭，臉是半側著的，看不太出表情，其他女孩則要么低著頭，要么背對著鏡頭。

楊雨欣低聲說，“咱們的記者不可能跑到那個位置上拍照吧？”

侯彤勉強笑了笑：“大概是包廂里其他狐朋狗友拍的吧。”

楊雨欣抿了一口咖啡。

“先不說狐朋狗友為什么要把照片交給媒體。”楊雨欣輕聲問，“小彤我問你……什么狐朋狗友有這么高的個子？”

侯彤愣住了，看向那張照片。

的確，女孩們低著頭就完全看不到臉的原因就在于鏡頭架得很高，即便不低頭也只能看到上半張臉。

“這個角度鏡頭架得至少有兩米二左右，再加上和沙發(fā)的距離——這個攝像頭是被卡在天花板和墻之間的。”楊雨欣說，“這是提前裝好的，等著人來。”

這些并不是她臨場想出來的，事實上，在明沫出發(fā)去找林玨、楊雨欣約見侯彤之前，兩個人至少把那篇新聞稿一起看了二十遍，把所有可能用到的信息點全部標了出來。

侯彤猶豫了一下，勉強笑道：“你怎么老跟我說這個啊……”

楊雨欣打斷了她：“因為我在調查這件事。”

侯彤抿起嘴角看著她。

“這篇稿子涉嫌作假，方炳天和他的工作室涉嫌幕后交易，誹謗中傷、操縱輿論。”楊雨欣一個字一個字慢慢道，“我是調查這起事件的記者。”

她看向侯彤：“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

侯彤斬釘截鐵道：“不可能。”

楊雨欣挑起眉。

“我們每個員工和工作室都簽過保密協(xié)議。”侯彤道，“關于我們的工作內容，無可奉告——即便你是總部的人也不行，合同的甲方是工作室本身，不包括投資方。”

楊雨欣心中大駭。

“你們簽保密協(xié)議……你們怎么能這么做？”楊雨欣的聲調變高了，“你們承諾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誤導大眾而以沉默應對？侯彤，老師上課的時候講過什么你都忘了么？”

“我簽的時候并不知道！”侯彤的情緒也上來了，“保密協(xié)議是和勞動合同一起給我的，我當時哪想得了那么多！我也是昨天晚上被提醒了才想起來！”

楊雨欣渾身的血冷住了。

是真的，明沫的判斷全都是對的。

方炳天收了高梓川的錢，發(fā)了高梓川提供的假稿子，為了不走露風聲，威脅了自己的全體員工。

他甚至一定不是第一次干這種事了——不然的話不會那么有備無患地早早準備好保密協(xié)議。

如果侯彤違約，丟掉工作不說，還有一筆巨額賠償要付。

退一萬步講，就算最后經法院判決，那份保密協(xié)議是不合理的，自己無需賠償，但是一次次出庭的時間、消耗的人力物力和咨詢律師的金錢花費……全都是可觀的損失。

沒有人想禍從口出，為自己招來那么多的麻煩。

楊雨欣咬了咬嘴唇。

“雨欣。”侯彤低聲說，“我承認你說的對……但是你要想一想，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大二就能進總部的，我只是一個小人物，我面了那么多次試才進來……不要為難我了。”

侯彤沒喝咖啡就走了，留下楊雨欣和兩杯冒著熱氣的咖啡面面相覷。

良久，楊雨欣長嘆了一口氣，打電話給明沫。

“我這邊非常不順利。”她對明沫說，“你那邊怎么樣了？”

明沫嘆了口氣：“我這邊是叛逆青少年，急不得，只能徐徐圖之。”

楊雨欣：“可你時間不多了。”

明沫：“我知道。”

她們一起長嘆了一口氣。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

侯彤下班的時候發(fā)現楊雨欣還坐在座位上，她看著楊雨欣的背影嘆了口氣，最后還是轉身走了。

林玨背著書包回了家，他進門就看到林征宇在發(fā)火，茶幾上的琉璃茶壺被他摔到地上，碎成了一地絢麗而尖銳的碎片，保姆站在一邊大氣也不敢出。

林玨還沒進門就聽他罵道：“兔崽子！”

林玨小心翼翼地邁進門，林征宇聞聲轉過頭來。

林玨蚊子哼哼般打了個招呼：“爸……這是怎么了？”

林征宇喘了會兒粗氣，沖林玨嚷道：“沒你的事！”

他摔門而去，林玨在屋子里陪著嚇傻了的保姆和一地碎片。

他知道林征宇剛剛罵的是林展涵。

這下老爸絕對不會再說自己不如林展寒的話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這個想法滑過林玨內心的時候，他竟然一點振奮的感覺都沒有。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把書包里的那個小熊布偶掏了出來。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林展涵的情景——那個時候他和鄰居家的小女生一起放學回家，那個小女生很漂亮，林玨一直對她暗暗地有點好感，但是她總是翹著鼻子不理他。

結果那次走到小區(qū)門口的時候碰到了林征宇帶林展涵回家，那是林玨第一次見到這個之前只聽父親提過的優(yōu)秀哥哥，這讓他有點不真實的做夢感，就在他懵懵怔怔的時候，同行的小女生轉過臉來，有點興奮地拍拍他的肩膀：“林玨！你哥哥好帥哦！”

林玨轉頭看向林展涵，在燦爛的陽光下，林展涵沖他點了點頭。

這本來也許是一個應該滋生出自卑和嫉妒的場景——然而林玨當時的想法很奇怪。

他當時想的是，哥哥一出現，從來不理我的靜怡就和說話了誒。

似乎冥冥之中，哥哥是一個會帶來好運的人。

林玨突然覺得很喪氣，他躺倒在那個小熊布偶的旁邊。

我不是人。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