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個暑假就如同簽字筆芯里的墨水一樣流逝得飛快,一個月的時間過得飛快,轉(zhuǎn)眼就到了高三的開學摸底考試。
林征宇做了最后的努力,他聯(lián)系了李奶奶,家長與老師一起和林展涵深談了一次。
林展涵對林征宇已經(jīng)徹頭徹尾地失望,談的時候他只是全程回答了李奶奶的問話,沒有多對林征宇說一個字。
他這個人永遠是做的比說的多,因此他回應林征宇的也是行動——
摸底考試的時候是打亂座位重新分配考場的,林展涵恰巧是坐在明沫身旁,當最后一門英語的作文寫完,明沫抬起頭時,她身邊的林展涵舉起了手提前交卷。
明沫下意識地側(cè)過頭去看他,下一秒,明沫的眼睛猛地睜大。
答題卡上空空如也,林展涵交了白卷。
之所以在這里坐了這么長時間,大概是因為明沫恰好坐在他旁邊,他怕明沫在沒寫完卷子的時候看到這一幕被影響考試狀態(tài)。
明沫看著林展涵走出教室,他一次也沒有回頭。
他認真答完了前面三科的卷子,那是他的驕傲,他不允許有人認為他是學不懂習才去做運動員。
然后他在自己最擅長的英語上空了整整一百五十分,這是他的選擇。
他用這個行動告訴所有人——他不回頭。
那是刀鋒般的少年,出鞘后便只劈斬向前。
林征宇沒有再找過林展涵了,他知道沒有意義了,即便他把兒子五花大綁押到高考考場上,林展涵也敢交完白卷后出來。
林展涵終于如愿以償?shù)馗嵮┓逄ど狭孙w往黑省的飛機,全國精英訓練營在那里等待他,他的花滑之路將在那里開啟。
臨走前他和每個人都很好地道了別,他銀行卡里大概還有一些錢,于是就給班里的每個同學都買了一盒巧克力作為禮物,給姥爺買了一個按摩儀,連陸銘銘都收到了他送的玩具沖鋒槍——當然,只能發(fā)出驚天動地的響聲,子彈那是一個也沒有的。
不出意料地,林展涵給他自己的家人什么都沒有買。
出乎意料地,他給明沫也什么都沒有買。
他不太知道能送給明沫什么,他并不想讓她的禮物看上去和別人的是一樣的,然而不一樣的禮物他又完全想不出來。
他去機場的那一天沒有告訴別人,楊雨欣本來想組織一班同學一起去送他的,但是林展涵考慮了一下,覺得高三時間緊張,就不要耽誤同學們學習了。
但是明沫要來的時候,林展涵沒有拒絕。
明沫牽著陸銘銘一起來的,她本來是有那么一點傷感的,但是……陸銘銘把她的傷感份額透支了。
陸銘銘梨花帶雨,抱住林展涵的大腿就是一陣鬼哭狼嚎:“哥!哥!”
明沫把陸銘銘往下扯:“你哥過段時間就回來了。”
陸銘銘不管不顧,依舊狼嚎。
明沫:“……醒一醒,醒一醒,你并不是仙俠劇女主角!他是去訓練不是去渡劫!不要搞得這么肝腸寸斷!”
林展涵淡淡地笑了出來。
明沫看他笑了,莫名其妙地跟著笑了一下,這一笑沖淡了離別的感傷氣氛,明沫大大咧咧地想:“是哈,估計我還沒高考,他就回來了。”
然后這個不用高考的貨大概會穿得紅彤彤的站在考場門口給大家送考加油,看著自己面如菜色兩股戰(zhàn)戰(zhàn)地進考場。
想想就來氣!
來氣的明沫一把扯過陸銘銘:“好了!跟大哥哥saybye!”
她自己揚起頭,對林展涵道:“那你快去找鄭教練吧!再次見面的時候我們都要變成更好的人噢!”
明沫拉著陸銘銘走了,走遠了之后,她似乎感到了什么,回過頭去。
林展涵站在原地沒有動,他望著這邊,淡淡地笑了一下。
明沫也回應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她用力朝林展涵揮了揮手,然后帶著陸銘銘走出了機場。
林展涵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越來越遠。
此刻機場偌大,人流川流不息。
但是一切在我眼中虛化。
我的目光穿過人群,定焦在你。
這一刻林展涵突然明白了,他沒有給明沫準備禮物的原因并不是不知道給她買什么比較好,真正的原因是……買了禮物就是告別。
而他不想跟她告別。
一班的同學在班里安靜地上課學習,姥爺在后院侍花弄菜,陸銘銘抱著沖鋒槍在客廳里對著電視機吼聲震天。
他們當然也都是一群可愛的人,這群可愛的人對他很好,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激他們。
但是他們其實不明白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不真正地了解他,他們之間的牽連只是人與人之間的那一點善意,并沒有形成更深層的羈絆。
而按照世俗標準該與他有著深層羈絆的人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成了陌路。
林展涵看著明沫的背影。
他想:“我只有你了。”
高二升上高三,面臨的是一場不大不小的變動。
明沫他們整個年級從主教學樓里遷到了學校專門為初三高三應屆考生準備的第二教學樓里,新教學樓的窗戶沒有之前的大,讓明沫總有種放養(yǎng)的羊群被圈進了籠子里的感覺。
人也變了很多。之前打?qū)W科競賽的,參加學生活動的,搗鼓自己小生意的,紛紛回歸到高考的主航道上,教室后面未能免俗地掛起了“距離高考還有xx天”的數(shù)字牌。
明沫覺得時間的流速變快了很多,高二的時候三個月就足夠她和林展涵從完全不熟到產(chǎn)生了諸多奇異的羈絆,而高三的三個月就像開閘的水一樣轉(zhuǎn)眼間飛速流過,語數(shù)英物化生排好了順序進行周考,如果林展涵還在的話他估計也逃不出去了——班主任和五科老師輪流坐鎮(zhèn)晚自習,盯著大家復習答疑。
林展涵偶爾會發(fā)一兩張訓練營的照片給明沫,只是他那邊很忙,明沫這邊也很忙,兩個人都有點累得聊不動天了,所以除了簡短地交流之外,并沒有展開來長聊過。
最開始的時候明沫是很不適應的,周末不是想著跟楊雨欣小任他們出去玩,就是想去姥爺?shù)男≡鹤永锔戙戙懘蜃煺?mdash;—然而考了兩次月考之后,明沫就徹底收了心。
她之前的成績還是不錯的,然而高一高二的“不錯”之中其實摻雜著太多的水分,畢竟在她所在的重點班里,很多同學之前全在忙學科競賽,偏科偏到綜合成績一塌糊涂,但是高三放下競賽后,這些本來就非常聰明的學生撿起了拖后腿的科目,排名就像坐了火箭一樣拼命往上升。
在排名連續(xù)三次倒退后,明沫開始失眠。
她不是很敢嘗試安眠藥,總怕會影響白天的腦子,然而不借助藥物的話她晚上完全睡不著,在這個人人都只恨睡覺時間不夠的特殊時期,明沫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能睡一會兒。
她給家里打過電話,明爸明媽花了很長的時間勸她,聯(lián)系了李奶奶多開解她,但是都沒有用,到了晚上,該睡不著還是睡不著。
這個情況在高三上學期期末考試的時候達到了巔峰。
此時是一點半,宿舍早就熄了燈,同寢室的三個女生已經(jīng)陷入了沉睡,然而明沫仍然僵硬地躺在床上。
她睡不著也不敢大幅度地翻身,宿舍的床一翻就容易嘎吱嘎吱響,高三的重壓下誰都不容易,她不想打擾室友的睡眠。
明沫拽過薄毯子,從枕頭下面把自己的手機拿了出來。
一中在高三期間也并不禁止學生用智能手機,只要不在學習和考試期間拿出來就不會被沒收。
明沫插上耳機,用薄攤遮住手機的光,然后按亮了屏幕,調(diào)出了一首輕音樂。
黑暗里手機的光讓明沫的眼睛有點發(fā)澀,她猶豫了一下,發(fā)了一條短信。
“你訓練壓力大不大啊。”
這個點林展涵應該已經(jīng)睡了,明沫也并沒有指望他能回復,發(fā)出來只是她自己好受一點而已。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情緒,由于知道那邊的人肯定不會回復,明沫幾乎把林展涵當成了一個樹洞。
“我后天就期末考試了,講真我有一點點害怕。”
“平時作業(yè)都會做的,到了考場上就都做不出來了。”
“我爸我媽和李奶奶都跟我說不要緊張,只要盡力了就可以了,但是他們越這么說我越緊張誒,感覺他們對我太好了,而我特別對不住他們。”
明沫用手指捏了捏手機,指關(guān)節(jié)在手機的光芒中因為過于用力而顯現(xiàn)出了發(fā)白的顏色,深深嘆了一口氣,明沫準備把手機放回去。
耳機里的輕音樂突然斷掉了。
一個卡頓之后,鈴聲從耳機里響了起來。
明沫手忙腳亂地想要掛掉,但是忙中出錯,剛好按上了開機鍵,耳機里傳來少年清冷的聲音:“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