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走出冷庫,外面停著一輛黑色越野車,后排已經坐了四個黑衣槍手。
于向南親自幫他開車門,推他上車。
不經意間,于向南的手指觸到了手機的屏幕,屏幕瞬間亮起來。
林風看見,屏幕上是一張照片,里面是林氏一族的全家人,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人都在。
既然全家人一個不少,那么,負責拍照的就一定是外人。
照片中,林懷遠穿的依舊是林風見過的那件灰色中式家居服,連頭上的發(fā)型,也跟今晚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照片是剛剛拍下發(fā)過來的。
“誰發(fā)的照片?是申九姑嗎?”林風問。
于向南點頭:“是,正是申九姑。她剛剛只發(fā)了照片,一個字都沒說。”
“她想殺我全家,好,好,好。”林風冷笑著點頭。
他不得不咬緊牙關,用力克制著自己的怒意,才能勉強保持不動聲色。
申九姑拍這樣一張照片傳過來,用意很明顯,等于是說,如果林氏一族不合作,就按照照片,一個個殺過去,把活人變成死人。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你帶他們幾個過去,我已經吩咐槍手,真要見到申九姑,不必客氣,亂槍射成篩子,所有罪責,于家一力承擔。”于向南說。
“謝謝于伯伯。”林風一笑。
于向南的右手伸進車里,摸著林風的頭。
“林風,在我們全家眼里,你和于樹一樣,也是我們于家的孩子。你家出事,我跟你一樣急。你放心,他們四個身經百戰(zhàn),都能以一當十。”于向南說。
“謝謝于伯伯。”林風再次致謝。
于向南說的是實話,多年來,林風能夠感覺到自己在于家的受歡迎程度,僅次于小少爺于樹。
車子發(fā)動,離開冷庫。
林風從后視鏡里看到,于向南一直站在原地,向著車子遠眺。
“敵人踩到頭上來了,怎么辦?怎么辦?”林風冷笑著,默默自語,“掀翻他們,殺了他們,讓活人望風而逃,讓死人永不翻身——”
如果沒有那張照片,他仍然可以謙遜有禮地面對雪嶺參幫,甚至幻想著可以和平談判,在友好的氣氛中解決問題??墒乾F(xiàn)在,他腦子里只剩一個“殺”字。
車子行進當中,一名槍手突然開口:“林醫(yī)生,如果等一會兒發(fā)生槍戰(zhàn)。請您不要出手,一切交給我們來做。于先生吩咐過,務必要保全林氏一族上下所有人的性命。”
“我明白,謝謝。”林風點點頭。
他很感謝于向南的安排,但是,這是林家的事,他不可能袖手旁觀。就算沒有于家支持,他也會全力以赴,解決自家的矛盾。
這個時段,路上車子稀少,他們的行駛速度很快。四名槍手不斷地檢查武器,確保接下來的交手萬無一失。
“對方只有一人,所以一照面就下重手,絕對不要客氣。”那槍手說。
看來,他是四人中的小頭目。
“我怎么覺得,對方只來了一人,于先生的反應就像來了四十人、四百人一樣?”另一名槍手說。
“不要亂說話,于先生怎樣吩咐,我們就怎樣做。”那槍手說。
“托哥,我們都聽您的,做好這件事,大家都有好處,放心吧。”另外兩人一起說。
托哥點點頭。“謝謝大家的信任,我保證,每個人都能拿到自己的酬金,于先生絕對不會食言。”
聽到槍手們在戰(zhàn)斗之前談論酬金的事,林風覺得有些悲哀。
這些江湖槍手以命相搏,只看到真金白銀,卻沒有意識到前路有多危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彌足珍貴,如果就這樣投入戰(zhàn)場,完全忽視了作為一個人生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事,真是非常可悲。
在林風所受的教育中,生命是世間最偉大的造化,倏忽百年,白駒過隙一樣。所以,一個人應該從小樹立遠大目標,珍惜每一天,走好每一步,讓生命過得完美而豐滿。與之相比,功名利祿全都算不了什么。
他洞察世情,當然也會明白,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二十一世紀,所有人生活在一個法治社會,也是金錢社會,無法擺脫金錢的控制,尤其是面對海量財富的時候,難免一時間忘記了自己的原則。
“林醫(yī)生,我說句題外話,不要見怪。”托哥說。
“請講吧。”林風點點頭。
“我們人在江湖,最講究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最實在的真理。于家?guī)状纬鍪?,我都在現(xiàn)場,也聽到了、看到了那八個字——登門討債,還我參娃。我心里有些打鼓,總覺得這件事沒有那么簡單。既然對方登門討債,那就先坐下來談,談不成再打。我看于先生的反應過于激烈,似乎同樣的事情曾經發(fā)生過,他已經有了應對的套路。所以我想,或許這件事另有隱情,您是于家的座上客,能稍稍透露一下嗎?”托哥說。
林風皺了皺眉,“這個我不是太清楚,畢竟我不是于家的人。”
他從來不在背后議論別人,這是做事的原則之一。更何況,他和槍手之間,從前并無交集,談不上什么信任不信任。
“我們是江湖人,只有遵從江湖規(guī)則,才會活得更長久。自古至今,誰想打破規(guī)則,誰就死無葬身之地。我?guī)值軅兂鰜?,幾人出幾人進,都要分得清清楚楚。既然他們信任我,我就要對得起這份信任,哪怕自己不要錢不要命,也得讓他們好好地、皮毛無損地回去。”托哥又說。
林風從副駕駛座位上回頭,看著托哥那張飽經風霜的臉。
對方雖然只是普普通通的江湖槍手,但是剛剛說的這番道理,卻令人感動。
“只要大家小心,就不會有事。雪嶺參幫的人不是殺手,而是目標明確、心無旁騖的人,或許不會傷及無辜。”林風說。
離開冷庫之時,他心里異常憤怒,所以表情十分難看,應該是給了這四名槍手極大的壓力?,F(xiàn)在他快速調整情緒,讓自己冷靜下來。
“林醫(yī)生,我見過您多次,一直十分欽佩。從前我就知道,您無論面對多么危急的病人,都是面不改色,非常鎮(zhèn)定。我一直跟兄弟們說,林醫(yī)生是人中豪杰,以后必定能夠擔當大事。所以這一次,于先生選拔人手跟隨你回去,我第一個毛遂自薦。”托哥說。
林風不動聲色,沒有被對方的夸獎沖昏頭腦。
他永遠清楚自己的能力,無論外人怎么說,都不會觸動他的內心。“這一次大家辛苦,于先生一定會重重酬謝,絕不吝嗇。而且我相信,世間萬事,一切都有最好的安排,大家努力去做,越努力越幸運。”
托哥在黑暗中笑起來,“謝謝林醫(yī)生鼓勵。”
林風望著窗外,街道無比熟悉,但心情卻跟從前迥異。
因為雪嶺來客,這個南方城市的風景陡然間肅殺起來,天空仿佛罩上了一層濃云,令林風透不過氣來。
他記得于向南手機屏幕上那張照片,那是他的家人,也是他誓死捍衛(wèi)的林氏一族。
車子到了林家別墅門口停下,林風剛剛解開安全帶,就被托哥按住了肩膀。
“林醫(yī)生,我們先下去,確認沒有危險,我再過來接你。”他說。
林風點點頭:“好,謝了。”
托哥等人下車,迅速散開,隱入黑暗之中。
開車的司機一手緊握方向盤,另一只手扣在檔桿上,雙眼死死盯著別墅的大門,顯然已經緊張到極點。
“不要怕,沒事。”林風淡淡地說。
“林……林醫(yī)生,我不是……怕,我是擔心江湖人物一旦血拼起來,就收不住手,會弄出大動靜來。我是個司機,只是個開車的,不想衣服上濺血,嚇壞了家人……”司機說著,牙齒嘚嘚亂撞,臉色已經慘白如紙。
“法治社會,絕對不會出現(xiàn)你說的那種亂象。”林風說。
與申九姑通電話時,他感覺對方泰然自若,與普通江湖混混有著根本的區(qū)別。
他一直都知道,江湖里的智者分為大智慧和小聰明,前者能夠審時度勢,通曉古今,為江湖穩(wěn)定、社會和諧做出劃時代的巨大貢獻來。反之,后者則以混水摸魚、中飽私囊為主,把個人利益看得極重。
大勢面前,大智慧者生,小聰明者死,這才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他已經徹底冷靜下來,將申九姑看成一個“人”,而不是什么怪物、殺手、異類或者殺人如麻、草菅人命的女魔頭。
“林醫(yī)生,我能不能跟您商量商量,先下車去方便方便,等到別墅里的事告一段落,您摁摁喇叭,我馬上出來,怎么樣?”司機可憐巴巴地看著林風,低聲下氣地乞求。
“好,你先去吧,暫時不必急著回來,有事我再招呼你。”林風說。
司機與槍手不同,憑著開車聽令混個工薪,沒必要將身家性命全都拿來陪綁。所以,林風十分理解對方的想法,即使“方便”只是個借口,他也愿意成全。
“好好,謝謝林醫(yī)生,謝謝林醫(yī)生。”司機如蒙大赦,趕緊解開安全帶下車,一溜煙地跑進了黑魆魆的樹叢之中。
此刻,林懷遠的書房亮著燈,其它窗口,全都一片漆黑。
林風向通往地下藥庫的林蔭路望了望,兩邊的路燈、草叢里的太陽能地燈全都亮著,跟平時一樣。
“如果申九姑在藥庫里,那就插翅難逃。”他自言自語。
在車上時,他注意到四名槍手各自帶著兩把槍、八個彈夾,那已經是單兵出動的高級配備。如果只是拿來對付申九姑一人,子彈數(shù)量應該足夠。
更何況,每個經驗豐富的槍手都會有備用槍,藏在身體的隱秘部位,關鍵時刻,也能一擊必殺。
“于伯伯也是被逼急了,不得不召集重兵,嚴陣以待。”他苦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