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卷 吳書三

三嗣主傳第三孫亮字子明，權(quán)少子也。權(quán)春秋高，而亮最少，故尤留意。姊全公主嘗譖太子和子母，心不自安，因倚權(quán)意，欲豫自結(jié)，數(shù)稱述全尚女，勸為亮納。赤烏十三年，和廢，權(quán)遂立亮為太子，以全氏為妃。

太元元年夏，亮母潘氏立為皇后。冬，權(quán)寢疾，徵大將軍諸葛恪為太子太傅，會稽太守滕胤為太常，并受詔輔太子。明年四月，權(quán)薨，太子即尊號，大赦，改元。是歲，於魏嘉平四年也。

建興元年閏月，以恪為帝太傅，胤為衛(wèi)將軍領(lǐng)尚書事，上大將軍呂岱為大司馬，諸文武在位皆進(jìn)爵班賞，官{宀兒}加等。冬十月，太傅恪率軍遏巢湖，城東興，使將軍全端守西城，都尉留略守東城。十二月朔丙申，大風(fēng)雷電，魏使將軍諸葛誕、胡遵等步騎七萬圍東興，將軍王昶攻南郡，毌丘儉向武昌。甲寅，恪以大兵赴敵。戊午，兵及東興，交戰(zhàn)，大破魏軍，殺將軍韓綜、桓嘉等。是月，雷雨，天災(zāi)武昌端門；改作端門，又災(zāi)內(nèi)殿。

二年春正月丙寅，立皇后全氏，大赦。庚午，王昶等皆退。二月，軍還自東興，大行封賞。三月，恪率軍伐魏。夏四月，圍新城，大疫，兵卒死者大半。秋八月，恪引軍還。冬十月，大饗。武衛(wèi)將軍孫峻伏兵殺恪於殿堂。大赦。以峻為丞相，封富春侯。十一月，有大鳥五見于春申，改明年元。

五鳳元年夏，大水。秋，吳侯英謀殺峻，覺，英自殺。冬十一月，星茀于斗、牛。

二年春正月，魏鎮(zhèn)東大將軍毌丘儉、前將軍文欽以淮南之眾西入，戰(zhàn)于樂嘉。

閏月壬辰，峻及驃騎將軍呂據(jù)、左將軍留贊率兵襲壽春，軍及東興，聞欽等敗。

壬寅，兵進(jìn)于橐皋，欽詣峻降，淮南馀眾數(shù)萬口來奔。魏諸葛誕入壽春，峻引軍還。二月，及魏將軍曹珍遇于高亭，交戰(zhàn)，珍敗績。留贊為誕別將蔣班所敗于菰陂，贊及將軍孫楞、蔣脩等皆遇害。三月，使鎮(zhèn)南將軍朱異襲安豐，不克。秋七月，將軍孫儀、張怡、林恂等謀殺峻，發(fā)覺，儀自殺，恂等伏辜。陽羨離里山大石自立。使衛(wèi)尉馮朝城廣陵，拜將軍吳穰為廣陵太守，留略為東海太守。是歲大旱。十二月，作太廟。以馮朝為監(jiān)軍使者，督徐州諸軍事，民饑，軍士怨畔。

太平元年春二月朔，建業(yè)火。峻用征北大將軍文欽計(jì)，將征魏。八月，先遣欽及驃騎將軍呂據(jù)、車騎將軍劉纂、鎮(zhèn)南將軍朱異、前將軍唐咨軍自江都入淮、泗。九月丁亥，峻卒，以從弟偏將軍綝為侍中、武衛(wèi)將軍，領(lǐng)中外諸軍事，召還據(jù)等。據(jù)聞綝代峻，大怒。己丑，大司馬呂岱卒。壬辰，太白犯南斗。據(jù)、欽、咨等表薦衛(wèi)將軍滕胤為丞相，綝不聽。

癸卯，更以胤為大司馬，代呂岱駐武昌。據(jù)引兵還，欲討綝。綝遣使以詔書告喻欽、咨等，使取據(jù)。冬十月丁未，遣孫憲及丁奉、施寬等以舟兵逆據(jù)於江都，遣將軍劉丞督步騎攻胤。胤兵敗夷滅。己酉，大赦，改年。辛亥，獲呂據(jù)於新州。

十一月，以綝為大將軍、假節(jié)，封永寧侯。孫憲與將軍王惇謀殺綝，事覺，綝殺惇，迫憲令自殺。十二月，使五官中郎將刁玄告亂于蜀。

二年春二月甲寅，大雨，震電。乙卯，雪，大寒。以長沙東部為湘東郡，西部為衡陽郡，會稽東部為臨海郡，豫章東部為臨川郡。夏四月，亮臨正殿，大赦，始親政事。綝所表奏，多見難問，又科兵子弟年十八已下十五已上，得三千馀人，選大將子弟年少有勇力者為之將帥。亮曰：“吾立此軍，欲與之俱長。”日於苑中習(xí)焉。

五月，魏征東大將軍諸葛誕以淮南之眾保壽春城，遣將軍朱成稱臣上疏，又遣子靚、長史吳綱諸牙門子弟為質(zhì)。六月，使文欽、唐咨、全端等步騎三萬救誕。

朱異自虎林率眾襲夏口，夏口督孫壹奔魏。秋七月，綝率眾救壽春，次于鑊里，朱異至自夏口，綝使異為前部督，與丁奉等將介士五萬解圍。八月，會稽南部反，殺都尉。鄱陽、新都民為亂，廷尉丁密、步兵校尉鄭胄、將軍鍾離牧率軍討之。

朱異以軍士乏食引還，綝大怒，九月朔己巳，殺異於鑊里。辛未，綝自鑊里還建業(yè)。甲申，大赦。十一月，全緒子祎、儀以其母奔魏。十二月，全端、懌等自壽春城詣司馬文王。

三年春正月，諸葛誕殺文欽。三月，司馬文王克壽春，誕及左右戰(zhàn)死，將吏已下皆降。秋七月，封故齊王奮為章安侯。詔州郡伐宮材。自八月沈陰不雨四十馀日。亮以綝專恣，與太常全尚，將軍劉丞謀誅綝。九月戊午，綝以兵取尚，遣弟恩攻殺丞於蒼龍門外，召大臣會宮門，黜亮為會稽王，時(shí)年十六。

孫休字子烈，權(quán)第六子。年十三，從中書郎射慈、郎中盛沖受學(xué)。太元二年正月，封瑯邪王，居虎林。四月，權(quán)薨，休弟亮承統(tǒng)，諸葛恪秉政，不欲諸王在濱江兵馬之地，徙休於丹楊郡。太守李衡數(shù)以事侵休，休上書乞徙他郡，詔徙會稽。居數(shù)歲，夢乘龍上天，顧不見尾，覺而異之。孫亮廢，己未，孫綝使宗正孫楷與中書郎董朝迎休。休初聞問，意疑，楷、朝具述綝等所以奉迎本意，留一日二夜，遂發(fā)。十月戊寅，行至曲阿，有老公干休叩頭曰：“事久變生，天下喁喁，愿陛下速行。”休善之，是日進(jìn)及布塞亭。武衛(wèi)將軍恩行丞相事，率百僚以乘輿法駕迎於永昌亭，筑宮，以武帳為便殿，設(shè)御座。己卯，休至，望便殿止住，使孫楷先見恩?？€，休乘輦進(jìn)，群臣再拜稱臣。休升便殿，謙不即御坐，止東廂。

戶曹尚書前即階下贊奏，丞相奉璽符。休三讓，群臣三請。休曰：“將相諸侯咸推寡人，寡人敢不承受璽符。”群臣以次奉引，休就乘輿，百官陪位，綝以兵千人迎於半野，拜于道側(cè)，休下車答拜。即日，御正殿，大赦，改元。是歲，於魏甘露三年也。

永安元年冬十月壬午，詔曰：“夫褒德賞功，古今通義。其以大將軍綝為丞相、荊州牧，增食五縣。武衛(wèi)將軍恩為御史大夫、衛(wèi)將軍、中軍督，封縣侯。威遠(yuǎn)將軍據(jù)為右將軍、縣侯。偏將軍幹雜號將軍、亭侯。長水校尉張布輔導(dǎo)勤勞，以布為輔義將軍，封永康侯。董朝親迎，封為鄉(xiāng)侯。”又詔曰：“丹陽太守李衡，以往事之嫌，自拘有司。夫射鉤斬袪，在君為君，遣衡還郡，勿令自疑。”

己丑，封孫皓為烏程侯，皓弟德錢唐侯，謙永安侯。

十一月甲午，風(fēng)四轉(zhuǎn)五復(fù)，蒙霧連日。綝一門五侯皆典禁兵，權(quán)傾人主，有所陳述，敬而不違，於是益恣。休恐其有變，數(shù)加賞賜。丙申，詔曰：“大將軍忠款內(nèi)發(fā)，首建大計(jì)以安社稷，卿士內(nèi)外，咸贊其議，并有勛勞。昔霍光定計(jì)，百僚同心，無復(fù)是過。亟案前日與議定策告廟人名，依故事應(yīng)加爵位者，促施行之。”戊戌，詔曰：“大將軍掌中外諸軍事，事統(tǒng)煩多，其加衛(wèi)將軍御史大夫恩侍中，與大將軍分省諸事。”壬子，詔曰：“諸吏家有五人三人兼重為役，父兄在都，子弟給郡縣吏，既出限米，軍出又從，至於家事無經(jīng)護(hù)者，朕甚愍之。其有五人三人為役，聽其父兄所欲留，為留一人，除其米限，軍出不從。”又曰：“諸將吏奉迎陪位在永昌亭者，皆加位一級。”頃之，休聞綝逆謀，陰與張布圖計(jì)。十二月戊辰臘，百僚朝賀，公卿升殿，詔武士縛綝，即日伏誅。己巳，詔以左將軍張布討奸臣，加布為中軍督，封布弟惇為都亭侯，給兵三百人，惇弟恂為校尉。

詔曰：“古者建國，教學(xué)為先，所以道世治性，為時(shí)養(yǎng)器也。自建興以來，時(shí)事多故，吏民頗以目前趨務(wù)，去本就末，不循古道。夫所尚不惇，則傷化敗俗。

其案古置學(xué)官，立五經(jīng)博士，核取應(yīng)選，加其寵祿，科見吏之中及將吏子弟有志好者，各令就業(yè)。一歲課試，差其品第，加以位賞。使見之者樂其榮，聞之者羨其譽(yù)。以敦王化，以隆風(fēng)俗。”

二年春正月，震電。三月，備九卿官，詔曰：“朕以不德，讬于王公之上，夙夜戰(zhàn)戰(zhàn)，忘寢與食。今欲偃武修文，以崇大化。推此之道，當(dāng)由士民之贍，必須農(nóng)桑。管子有言：‘倉廩實(shí)，知禮節(jié)；衣食足，知榮辱。’夫一夫不耕，有受其饑，一婦不織，有受其寒；饑寒并至而民不為非者，未之有也。自頃年已來，州郡吏民及諸營兵，多違此業(yè)，皆浮船長江，賈作上下，良田漸廢，見谷日少，欲求大定，豈可得哉？亦由租入過重，農(nóng)人利薄，使之然乎！今欲廣開田業(yè)，輕其賦稅，差科強(qiáng)羸，課其田畝，務(wù)令優(yōu)均，官私得所，使家給戶贍，足相供養(yǎng)，則愛身重命，不犯科法，然后刑罰不用，風(fēng)俗可整。以群僚之忠賢，若盡心於時(shí)，雖太古盛化，未可卒致，漢文升平，庶幾可及。及之則臣主俱榮，不及則損削侵辱，何可從容俯仰而已？諸卿尚書，可共咨度，務(wù)取便佳。田桑已至，不可后時(shí)。

事定施行，稱朕意焉。”

三年春三月，西陵言赤烏見。秋，用都尉嚴(yán)密議，作浦里塘。會稽郡謠言王亮當(dāng)還為天子，而亮宮人告亮使巫禱祠，有惡言。有司以聞，黜為候官侯，遣之國。道自殺，衛(wèi)送者伏罪。以會稽南部為建安郡，分宜都置建平郡。

四年夏五月，大雨，水泉涌溢。秋八月，遣光祿大夫周奕、石偉巡行風(fēng)俗，察將吏清濁，民所疾苦，為黜陟之詔。九月，布山言白龍見。是歲，安吳民陳焦死，埋之，六日更生，穿土中出。

五年春二月，白虎門北樓災(zāi)。秋七月，始新言黃龍見。八月壬午，大雨震電，水泉涌溢。乙酉，立皇后朱氏。戊子，立子л為太子，大赦。冬十月，以衛(wèi)將軍濮陽興為丞相，廷尉丁密、光祿勛孟宗為左右御史大夫。休以丞相興及左將軍張布有舊恩，委之以事，布典宮省，興關(guān)軍國。休銳意於典籍，欲畢覽百家之言，尤好射雉，春夏之間常晨出夜還，唯此時(shí)舍書。休欲與博士祭酒韋曜、博士盛沖講論道藝，曜、沖素皆切直，布恐入侍，發(fā)其陰失，令己不得專，因妄飾說以拒遏之。休答曰：“孤之涉學(xué)，群書略遍，所見不少也；其明君闇王，奸臣賊子，古今賢愚成敗之事，無不覽也。今曜等入，但欲與論講書耳，不為從曜等始更受學(xué)也?？v復(fù)如此，亦何所損？君特當(dāng)以曜等恐道臣下奸變之事，以此不欲令入耳。如此之事，孤已自備之，不須曜等然后乃解也。此都無所損，君意特有所忌故耳。”布得詔陳謝，重自序述，又言懼妨政事。休答曰：“書籍之事，患人不好，好之無傷也。此無所為非，而君以為不宜，是以孤有所及耳。政務(wù)學(xué)業(yè)，其流各異，不相妨也。不圖君今日在事，更行此於孤也，良所不取。”布拜表叩頭，休答曰：“聊相開悟耳，何至叩頭乎！如君之忠誠，遠(yuǎn)近所知。往者所以相感，今日之巍巍也。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終之實(shí)難，君其終之。”

初休為王時(shí)，布為左右將督，素見信愛，及至踐阼，厚加寵待，專擅國勢，多行無禮，自嫌瑕短，懼曜、沖言之，故尤患忌。休雖解此旨，心不能悅，更恐其疑懼，竟如布意，廢其講業(yè)，不復(fù)使沖等入。是歲使察戰(zhàn)到交阯調(diào)孔爵、大豬。

六年夏四月，泉陵言黃龍見。五月，交阯郡吏呂興等反，殺太守孫谞。谞先是科郡上手工千馀人送建業(yè)，而察戰(zhàn)至，恐復(fù)見取，故興等因此扇動兵民，招誘諸夷也。冬十月，蜀以魏見伐來告。癸未，建業(yè)石頭小城火，燒西南百八十丈。

甲申，使大將軍丁奉督諸軍向魏壽春，將軍留平別詣施績於南郡，議兵所向，將軍丁封、孫異如沔中，皆救蜀。蜀主劉禪降魏問至，然后罷。呂興既殺孫谞，使使如魏，請?zhí)丶氨Ｘ┫嗯d建取屯田萬人以為兵。分武陵為天門郡。

七年春正月，大赦。二月，鎮(zhèn)軍將軍陸抗、撫軍將軍步協(xié)、征西將軍留平、建平太守盛曼，率眾圍蜀巴東守將羅憲。夏四月，魏將新附督王稚浮海入句章，略長吏貲財(cái)及男女二百馀口。將軍孫越徼得一船，獲三十人。秋七月，海賊破海鹽，殺司鹽校尉駱秀。使中書郎劉川發(fā)兵廬陵。豫章民張節(jié)等為亂，眾萬馀人。魏使將軍胡烈步騎二萬侵西陵，以救羅憲，陸抗等引軍退。復(fù)分交州置廣州。壬午，大赦。癸未，休薨，時(shí)年三十，謚曰景皇帝。

孫皓字元宗，權(quán)孫，和子也，一名彭祖，字皓宗。孫休立，封皓為烏程侯，遣就國。西湖民景養(yǎng)相皓當(dāng)大貴，皓陰喜而不敢泄。休薨，是時(shí)蜀初亡，而交阯攜叛，國內(nèi)震懼，貪得長君。左典軍萬彧昔為烏程令，與皓相善，稱皓才識明斷，是長沙桓王之疇也，又加之好學(xué)，奉遵法度，屢言之於丞相濮陽興、左將軍張布。

興、布說休妃太后朱，欲以皓為嗣。朱曰：“我寡婦人，安知社稷之慮，茍吳國無損，宗廟有賴可矣。”於是遂迎立皓，時(shí)年二十三。改元，大赦。是歲，於魏咸熙元年也。

元興元年八月，以上大將軍施績、大將軍丁奉為左右大司馬，張布為驃騎將軍，加侍中，諸增位班賞，一皆如舊。九月，貶太后為景皇后，追謚父和曰文皇帝，尊母何為太后。十月，封休太子л為豫章王，次子汝南王，次子梁王，次子陳王，立皇后滕氏。皓既得志，粗暴驕盈，多忌諱，好酒色，大小失望。興、布竊悔之?；蛞宰P皓，十一月，誅興、布。十二月，孫休葬定陵。封后父滕牧為高密侯，舅何洪等三人皆列侯。是歲，魏置交阯太守之郡。晉文帝為魏相國，遣昔吳壽春城降將徐紹、孫彧銜命赍書，陳事勢利害，以申喻皓。

甘露元年三月，皓遣使隨紹、彧報(bào)書曰：“知以高世之才，處宰輔之任，漸導(dǎo)之功，勤亦至矣。孤以不德，階承統(tǒng)緒，思與賢良共濟(jì)世道，而以壅隔未有所緣，嘉意允著，深用依依。今遣光祿大夫紀(jì)陟、五官中郎將弘璆宣明至懷。”

紹行到濡須，召還殺之，徙其家屬建安，始有白紹稱美中國者故也。夏四月，蔣陵言甘露降，於是改年大赦。秋七月，皓逼殺景后朱氏，亡不在正殿，於苑中小屋治喪，眾知其非疾病，莫不痛切。又送休四子於吳小城，尋復(fù)追殺大者二人。九月，從西陵督步闡表，徙都武昌，御史大夫丁固、右將軍諸葛靚鎮(zhèn)建業(yè)。陟、璆至洛，遇晉文帝崩，十一月，乃遣還。皓至武昌，又大赦。以零陵南部為始安郡，桂陽南部為始興郡。十二月，晉受禪。

寶鼎元年正月，遣大鴻臚張儼、五官中郎將丁忠吊祭晉文帝。及還，儼道病死。忠說皓曰：“北方守戰(zhàn)之具不設(shè)，弋陽可襲而取。”皓訪群臣，鎮(zhèn)西大將軍陸凱曰：“夫兵不得已而用之耳，且三國鼎立已來，更相侵伐，無歲寧居。今強(qiáng)敵新并巴蜀，有兼土之實(shí)，而遣使求親，欲息兵役，不可謂其求援於我。今敵形勢方強(qiáng)，而欲徼幸求勝，未見其利也。”車騎將軍劉纂曰：“天生五才，誰能去兵？譎詐相雄，有自來矣。若其有闕，庸可棄乎？宜遣間諜，以觀其勢。”皓陰納纂言，且以蜀新平，故不行，然遂自絕。八月，所在言得大鼎，於是改年，大赦。以陸凱為左丞相，常侍萬彧為右丞相。冬十月，永安山賊施但等聚眾數(shù)千人，劫皓庶弟永安侯謙出烏程，取孫和陵上鼓吹曲蓋。比至建業(yè)，眾萬馀人。丁固、諸葛靚逆之於牛屯，大戰(zhàn)，但等敗走。獲謙，謙自殺。分會稽為東陽郡，分吳、丹楊為吳興郡。以零陵北部為邵陵郡。十二月，皓還都建業(yè)，衛(wèi)將軍滕牧留鎮(zhèn)武昌。

二年春，大赦。右丞相萬彧上鎮(zhèn)巴丘。夏六月，起顯明宮，冬十二月，皓移居之。是歲，分豫章、廬陵、長沙為安成郡。

三年春二月，以左右御史大夫丁固、孟仁為司徒、司空。秋九月，皓出東關(guān)，丁奉至合肥。是歲，遣交州刺史劉俊、前部督脩則等入擊交阯，為晉將毛炅等所破，皆死，兵散還合浦。

建衡元年春正月，立子瑾為太子，及淮陽、東平王。冬十月，改年，大赦。

十一月，左丞相陸凱卒。遣監(jiān)軍虞汜、威南將軍薛珝、蒼梧太守陶璜由荊州，監(jiān)軍李勖、督軍徐存從建安海道，皆就合浦擊交阯。

二年春。萬彧還建業(yè)。李勖以建安道不通利，殺導(dǎo)將馮斐，引軍還。三月，天火燒萬馀家，死者七百人。夏四月，左大司馬施績卒。殿中列將何定曰：“少府李勖枉殺馮斐，擅徹軍退還。”勖及徐存家屬皆伏誅。秋九月，何定將兵五千人上夏口獵。都督孫秀奔晉。是歲大赦。

三年春正月晦，皓舉大眾出華里，皓母及妃妾皆行，東觀令華覈等固爭，乃還。是歲，汜、璜破交阯，禽殺晉所置守將，九真、日南皆還屬。大赦，分交阯為新昌郡。諸將破扶嚴(yán)，置武平郡。以武昌督范慎為太尉。右大司馬丁奉、司空孟仁卒。西苑言鳳凰集，改明年元。

鳳皇元年秋八月，徵西陵督步闡。闡不應(yīng)，據(jù)城降晉。遣樂鄉(xiāng)都督陸抗圍取闡，闡眾悉降。闡及同計(jì)數(shù)十人皆夷三族。大赦。是歲右丞相萬彧被譴憂死，徙其子弟於廬陵。何定奸穢發(fā)聞，伏誅。皓以其惡似張布，追改定名為布。

二年春三月，以陸抗為大司馬。司徒丁固卒。秋九月，改封淮陽為魯，東平為齊，又封陳留、章陵等九王，凡十一王，王給三千兵。大赦。皓愛妾或使人至市劫奪百姓財(cái)物，司市中郎將陳聲，素皓幸臣也，恃皓寵遇，繩之以法。妾以愬皓，皓大怒，假他事燒鋸斷聲頭，投其身於四望之下。是歲，太尉范慎卒。

三年，會稽妖言章安侯奮當(dāng)為天子。臨海太守奚熙與會稽太守郭誕書，非論國政。誕但白熙書，不白妖言，送付建安作船。遣三郡督何植收熙，熙發(fā)兵自衛(wèi)，斷絕海道。熙部曲殺熙，送首建業(yè)，夷三族。秋七月，遣使者二十五人分至州郡，科出亡叛。大司馬陸抗卒。自改年及是歲，連大疫。分郁林為桂林郡。

天冊元年，吳郡言掘地得銀，長一尺，廣三分，刻上有年月字，於是大赦，改年。

天璽元年，吳郡言臨平湖自漢末草穢壅塞，今更開通。長老相傳，此湖塞，天下亂，此湖開，天下平。又於湖邊得石函，中有小石，青白色，長四寸，廣二寸馀，刻上作皇帝字，於是改年，大赦。會稽太守車浚、湘東太守張?jiān)伈怀鏊憔嚕驮谒鶖刂?，徇首諸郡。秋八月，京下督孫楷降晉。鄱陽言歷陽山石文理成字，凡二十，云“楚九州渚，吳九州都，揚(yáng)州士，作天子，四世治，太平始”。

又吳興陽羨山有空石，長十馀丈，名曰石室，在所表為大瑞。乃遣兼司徒董朝、兼太常周處至陽羨縣，封襌國山。改明年元，大赦，以協(xié)石文。

天紀(jì)元年夏，夏口督孫慎出江夏、汝南，燒略居民。初，騶子張俶多所譖白，累遷為司直中郎將，封侯，甚見寵愛，是歲奸情發(fā)聞，伏誅。

二年秋七月，立成紀(jì)、宣威等十一王，王給三千兵，大赦。

三年夏，郭馬反。馬本合浦太守脩允部曲督。允轉(zhuǎn)桂林太守，疾病，住廣州，先遣馬將五百兵至郡安撫諸夷。允死，兵當(dāng)分給，馬等累世舊軍，不樂離別。皓時(shí)又科實(shí)廣州戶口，馬與部曲將何典、王族、吳述、殷興等因此恐動兵民，合聚人眾，攻殺廣州督虞授。馬自號都督交、廣二州諸軍事、安南將軍，興廣州刺史，述南海太守。典攻蒼梧，族攻始興。八月，以軍師張悌為丞相，牛渚都督何植為司徒。執(zhí)金吾滕循為司空，未拜，轉(zhuǎn)鎮(zhèn)南將軍，假節(jié)領(lǐng)廣州牧，率萬人從東道討馬，與族遇于始興，未得前。馬殺南海太守劉略，逐廣州刺史徐旗。皓又遣徐陵督陶濬將七千人從西道，命交州牧陶璜部伍所領(lǐng)及合浦、郁林諸郡兵，當(dāng)與東西軍共擊馬。

有鬼目菜生工人黃耇家，依緣棗樹，長丈馀，莖廣四寸，厚三分。又有買菜生工人吳平家，高四尺，厚三分，如枇杷形，上廣尺八寸，下莖廣五寸，兩邊生葉綠色。東觀案圖，名鬼目作芝草，買菜作平慮草，遂以耇為侍芝郎，平為平慮郎，皆銀印青綬。

冬，晉命鎮(zhèn)東大將軍司馬伷向涂中，安東將軍王渾、揚(yáng)州刺史周浚向牛渚，建威將軍王戎向武昌，平南將軍胡奮向夏口，鎮(zhèn)南將軍杜預(yù)向江陵，龍?bào)J將軍王濬、廣武將軍唐彬浮江東下，太尉賈充為大都督，量宜處要，盡軍勢之中。陶濬至武昌，聞北軍大出，停駐不前。

初，皓每宴會群臣，無不咸令沈醉。置黃門郎十人，特不與酒，侍立終日，為司過之吏。宴罷之后，各奏其闕失，迕視之咎，謬言之愆，罔有不舉。大者即加威刑，小者輒以為罪。后宮數(shù)千，而采擇無已。又激水入宮，宮人有不合意者，輒殺流之。或剝?nèi)酥?，或鑿人之眼。岑昬險(xiǎn)諛貴幸，致位九列，好興功役，眾所患苦。是以上下離心，莫為皓盡力，蓋積惡已極，不復(fù)堪命故也。

四年春，立中山、代等十一王，大赦。濬、彬所至，則土崩瓦解，靡有御者。

預(yù)又?jǐn)亟甓轿檠?，渾?fù)斬丞相張悌、丹楊太守沈瑩等，所在戰(zhàn)克。

三月丙寅，殿中親近數(shù)百人叩頭請皓殺岑昬，皓惶憒從之。

戊辰，陶濬從武昌還，即引見，問水軍消息，對曰：“蜀船皆小，今得二萬兵，乘大船戰(zhàn)，自足擊之。”於是合眾，授濬節(jié)鉞。明日當(dāng)發(fā)，其夜眾悉逃走。

而王濬順流將至，司馬伷、王渾皆臨近境。皓用光祿勛薛瑩、中書令胡沖等計(jì)，分遣使奉書於濬、伷、渾曰：“昔漢室失統(tǒng)，九州分裂，先人因時(shí)，略有江南，遂分阻山川，與魏乖隔。今大晉龍興，德覆四海。闇劣偷安，未喻天命。至于今者，猥煩六軍，衡蓋路次，遠(yuǎn)臨江渚，舉國震惶，假息漏刻。敢緣天朝含弘光大，謹(jǐn)遣私署太常張夔等奉所佩印綬，委質(zhì)請命，惟垂信納，以濟(jì)元元。”

壬申，王濬最先到，於是受皓之降，解縛焚櫬，延請相見。伷以皓致印綬於己，遣使送皓。皓舉家西遷，以太康元年五月丁亥集于京邑。四月甲申，詔曰：“孫皓窮迫歸降，前詔待之以不死，今皓垂至，意猶愍之，其賜號為歸命侯。進(jìn)給衣服車乘，田三十頃，歲給谷五千斛，錢五十萬，絹五百匹，綿五百斤。”皓太子瑾拜中郎，諸子為王者，拜郎中。五年，皓死于洛陽。

評曰：孫亮童孺而無賢輔，其替位不終，必然之勢也。休以舊愛宿恩，任用興、布，不能拔進(jìn)良才，改弦易張，雖志善好學(xué)，何益救亂乎？又使既廢之亮不得其死，友于之義薄矣。皓之淫刑所濫，隕斃流黜者，蓋不可勝數(shù)。是以群下人人惴恐，皆日日以冀，朝不謀夕。其熒惑、巫祝，交致祥瑞，以為至急。昔舜、禹躬稼，至圣之德，猶或矢誓眾臣，予違女弼，或拜昌言，常若不及。況皓兇頑，肆行殘暴，忠諫者誅，讒諛者進(jìn)，虐用其民，窮淫極侈，宜腰首分離，以謝百姓。

既蒙不死之詔，復(fù)加歸命之寵，豈非曠蕩之恩，過厚之澤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