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孝回來啦。”他握著我的手道。
“嗯,杰哥,節(jié)哀順變。”我應(yīng)了一聲,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去安慰他。
他點了點頭,拍拍我后背,說了句進去吧,便和我一起走了進去。
進到屋里,一口漆黑的大棺材擺在正中央,和這矮小的瓦房顯得格格不入,我看到一群披麻戴孝的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媽和周國杰媳婦也在其中。
地上放著一樣東西,用白布蓋著看不見是什么,我想這應(yīng)該是王大娘的尸體吧。
看到這種情形,我的淚水情不自禁地就流了出來,按理說我應(yīng)該也上去為王大娘哭喪才對,可我這個風塵仆仆的樣子并不適合上前。
用老人的話來說,不吉利!
在我們這里人死后,后代為其哭喪前必須先沐浴后再直接換上孝服才能哭喪,否則就會帶來不干凈的東西纏身。
在我的記憶當中,周國杰家里其實并沒有那么多親戚,他家四代單脈相傳,到了他這一代,才多了個妹妹,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人在這里哭喪?我很納悶。
說起周國杰的妹妹,她叫周心怡,四年前王大娘把她送去了國外留學,現(xiàn)在她母親去世了,她都沒能趕回來奔喪,真是悲哀!
在哭喪的人群當中,除了我媽和周國杰的媳婦之外,其余的都是生疏面孔,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問周國杰,可又覺得不太合適,也就沒問。
哭喪的人跪在尸體旁邊哭了將近一個小時,這才停了下來,站在旁邊偷偷抹淚的我急忙上前把我媽給扶了起來。
看到她眼睛都哭腫了,我很心疼。
哭喪事宜進行了三天,而且早上哭一次,晚上九點鐘再哭一次,凌晨十二點又哭一次,時間長達三個小時之久。
而且他們哭的時候很有節(jié)奏感,嘴里又是哭又是唱的,我仔細一聽,隱約聽到幾句什么。
哭聲媽來叫聲娘,淚珠滾滾濕衣裳。
一日吃娘三肚奶,三日吃娘九肚漿。
天天吃娘身上血,把娘吃得面皮黃。
……………………………………
望鄉(xiāng)臺上來觀望,滿堂兒女淚汪汪。
大的哭得肝腸斷,小的哭得斷肝腸。
心想轉(zhuǎn)來撫兒女,閻王不肯放回鄉(xiāng)。
這種情況我以前從來沒有遇見過,也不知道他們哭的什么玩意,不過倒還挺押韻,跟念詩似的。
我媽和周國杰的媳婦只哭了那一次,而那些人卻參與了整個哭喪過程,如此一來,讓我對他們產(chǎn)生了好奇之心,他們?yōu)槭裁纯梢钥弈敲淳枚疾焕郏?/p>
在吃飯時他們個個都是有說有笑,當然了,這是在外面,并沒有當著周國杰的面,我也只是偶然看見的。
這么看來,他們絕對不是王大娘的親戚。
直到出殯那天,我始終都沒有看見周心怡回來給她母親送終,反倒是全村的人都來給王大娘吊唁了。
在瞻仰王大娘遺容時,我站的位置離她的臉部比較近,看得比較清楚。
但見她臉色發(fā)白,安詳?shù)靥稍诠撞睦锩妫瑳]有絲毫的痛苦表情。
這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人,心中難免感到有些瘆。
不知道是因為我眼里帶著淚花的緣故還是什么原因,我突然看見王大娘的嘴角微微往上翹,她居然在對著我笑。
我頓時感到一陣頭皮發(fā)麻,連忙抬手把淚水抹掉,再一看,王大娘的嘴角還是保持原來的樣子,并沒有任何變化,難道我看花眼了?
就在這個時候,我有種想要伸手去探王大娘是否還有鼻息的沖動,我知道這種行為是對死者十分不敬的。
可不知道為什么,我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這個想法之后,手就情不自禁地伸了過去。
那一刻,我感覺到身體仿佛已經(jīng)不屬于自己的一樣,當時就嚇傻了,瞪大眼睛滿臉的驚恐,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慢慢地往王大娘的鼻子伸去。
突然,我抬起來的手被打了一下,我一個激靈,急忙把手縮了回來。
打我的人是我媽,她站在我旁邊,我轉(zhuǎn)頭看向她時,她依然還在大聲哭著,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我再偷偷地瞄了下周圍,大家都在放聲大哭,抹著淚水,似乎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到我的怪異舉動。
那響徹天地的哭聲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對于剛才的怪異舉動,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在我回來的那天中午,那在村口燒紙的男童和男子把引魂幡一起帶了回來,插在了棺材旁邊。
出殯的時候,那男童(周國杰的兒子)負責抗引魂幡走在最前頭,抬棺材的緊跟其后,負責哭喪的人和其余家屬則是跟在棺材后面。
整條村子的人都站在了路的兩旁給王大娘哭喪送行,可想而知她的離世是多么的讓人感到痛心疾首。
葬好王大娘之后,我媽的心情一時半會也沒那么快恢復,而我就不一樣,悲傷也只是在那一兩天,畢竟人死不能復生,我祝福她在另一個世界被善良對待。
吃完飯后,里面人太多,我跑到外面透透氣順便抽根煙,突然尿急,我也懶得跑回去,直接繞到房子后面的偏僻處,打開大門一瀉千里。
就在我尿得正舒服時,聽到側(cè)邊有人在小聲地說著話,聽聲音就在房子的轉(zhuǎn)角處。
我怕被人看見自己隨地小便,急忙剎住車,關(guān)好門正打算離開,卻發(fā)現(xiàn)那聲音是周國杰的,而且他好像是在跟別人商量著什么。
從外地回來的時候我看到周國杰在門口抽煙,連他媽掛了都不去哭喪,我就覺得這小子有問題。
現(xiàn)在他又在和別人商量著什么,越發(fā)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于是,我躡手躡腳地走到了墻角,稍微探出頭往前一看。
我看到周國杰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用塑料袋包著的東西遞給站在他對面的那男子。
那男子我認識,正是在村口看見的那個像道士的人。
男子接過那包東西,他把塑料袋打開,里面裝著的居然是一沓鈔票,起碼有一萬。
男子快速地數(shù)了一遍那沓鈔票,手法非常嫻熟,絲毫不比銀行里的點鈔員差。
點完鈔票,他笑容滿面地和周國杰握了握手,便轉(zhuǎn)身離去。
周國杰等他離開一會,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我怕被他發(fā)現(xiàn),急忙把頭縮了回來。
等我再次探出頭時,周國杰已經(jīng)不見了人影。
王大娘的喪事處理完了,人也各自散去。
回到家里我很納悶,心里一直想著周國杰為什么給那么多錢那個男子?還搞得鬼鬼祟祟的。
我也沒看見他做什么事情,就在村口待了一會,出殯之時又念叨了半個小時左右,就可以賺這么多錢?
這錢也未免太好賺了吧?那我還去外面找什么工作?直接去找他拜師學藝好了,才那么幾天時間就賺了一萬快,這尼瑪比白領(lǐng)賺得多多了。
還有那些通宵達旦哭喪的人到底是誰,為什么他們會跑來這里給王大娘哭喪?我以前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們。
我不可能去問周國杰,只能問我媽,一開始她并不想告訴我,還問我問這個干什么?別人家的事情你就不要管那么多,還是先管好你自己的工作再說吧。
我再三追問下,她這才肯告訴我,原來那些人確實不是王大娘的親戚,是周國杰花錢請回來哭喪的,至于在哪來請回來的,她也不知道。
我有些詫異,哭喪還可以請人?不過想想也可以理解,他們周家人丁單薄,加起來也就四個人。
那周心怡還不回來,請人過來幫忙哭喪,也算是周國杰的一份孝心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