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林原本已毫無人色的臉上忽是涌現(xiàn)出一抹紅潤，他深吸了口氣。

“恩公，您，您還是來了。”魏林臉上有些笑意，楊璟的到來，顯然讓他極為開心。

楊璟面目如常，神色淡然，言道：“安心去吧，魏家的仇我會幫你報(bào)的。”

回光返照的魏林顯得很有精神，聽到這話，他蒼老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魏林多謝恩公！若有來世，魏林必為恩公赴湯蹈火，九死不悔！”

“芳襲……”回光返照的時間不長，魏林蒼老臉上的紅潤在飛速褪去，逐漸再沒了人色，他叫了一聲孫女。

魏芳襲連忙抓著了魏林的手，她抓得很緊很緊，因?yàn)樗裁靼谞敔斠吡?，可她舍不得，她不想，她下意識的緊緊抓住爺爺，就好像能留住爺爺一般。

“芳襲，跟著，跟著恩公，報(bào)答，報(bào)答他對我們魏家的大恩大德！”魏林呼吸急促了起來，只見著吸氣而不見呼氣了，他的肺部已經(jīng)率先停止了工作。

“嗯嗯，我，我知道的，爺爺。”魏芳襲泣不成聲。

下一刻，魏林聲音猛的變大，雙目睜開，大喊了一聲：“今生能遇恩公，我魏林死而無憾！”

言畢，魏林渾身軟癱，氣息絕斷了……

“爺爺！”魏芳襲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喊聲。

她的手依舊緊緊抓著魏林的手，可魏林還是去了，人只有在這一刻，才能明白無力回天的痛苦和無奈。

一旁的何光見著，也是目有憂傷，這等生離死別的場景，最是刺痛人心。

楊璟看著雙目依舊睜著的魏林，他臉上帶著笑意，似是解脫又似是無憾。

伸出白皙如玉般修長的手，楊璟輕撫過魏林的面容，將他的雙目合上，心中的煩躁情緒也逐漸平息了下來，但臉上的淡然終究還是不在，化作了一聲悠長的嘆息。

佛說，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

此八苦，無人可躲，無人不嘗，眾生皆苦，有情皆孽。

那怕是奇如楊璟，也同樣躲不過，避不開，上千年的時光中，他已經(jīng)快要記不清經(jīng)歷過多少次今日之事了。

初見魏林時，他還年少，意氣風(fēng)發(fā)，再見時卻白發(fā)蒼蒼，直到此刻身死，這對楊璟來說，也是人生之苦了，方才的心中煩躁，不是來得沒有由頭的。

這還只是魏林，若是林瑞這也可算楊璟朋友的人百年之時，那他心中可能就不止煩躁了吧。

…………

不久后，何光開著車離開了第一附屬醫(yī)院，楊璟坐在后面，鳳眸微閉，面無表情。

“楊先生，咱們，是回去？”何光猶豫了好半響，才是小心的開口問著，他也知道現(xiàn)在楊先生的心情肯定不是那么好，所以話語很是小心。

楊璟淡然言道：“純陽酒館。”

何光聞言稍楞，他沒聽過這地方，但也不敢問楊璟具體地址，連忙導(dǎo)航了下，好在導(dǎo)航上是能找到的，這讓何光暗自松了口氣。

純陽酒館的位置很偏僻，在川城的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中一個小巷弄里。

那怕是有導(dǎo)航，何光也是找了挺久才是尋到，好在楊璟并沒有催促的意思。

這酒館不大，開在老式的二層小樓里，不過裝潢得很是別致，頗具古風(fēng)，雕花木門，方形小桌，瞧不見半點(diǎn)現(xiàn)代的感覺。

此刻剛過正午，酒館里面并沒有人，僅有個二十一二的年輕人坐在里面，單手撐著下巴，正在打著瞌睡。

何光下車，恭敬的給楊璟打開車門，見著楊璟依舊雙目微微閉著，遲疑了下，小聲說道：“楊先生，純陽酒館到了。”

聞言，楊璟鳳眸睜開，眸子亮得驚人，讓何光都看得愣了神。

“到了？”楊璟俊秀的臉上卻是有些詫異，問了句。

何光點(diǎn)頭應(yīng)是，微微側(cè)開身形，好讓楊璟看到身后的酒館。

楊璟心中稍有驚訝，他方才竟然睡著了一會兒，雖說時間不久，但確實(shí)極為難得了。

下了車，兩人走進(jìn)了酒館。

打瞌睡的年輕人似乎沒有察覺到有人進(jìn)來，何光便輕聲喊了句：“老板，來客人了。”

年輕人聽到聲音，渾身一個激靈，連忙站了起來，笑著說道：“請坐，請坐，二位是喝酒吧？”

“韓純陽呢？”楊璟忽是開口問了句。

年輕人楞了下，說道：“這位先生，你認(rèn)識我爸？”

楊璟微微點(diǎn)頭，又問：“他沒在？”

見狀，年輕人苦笑了一聲：“先生，我爸三年前就已經(jīng)去世了。”

“去世了？”楊璟稍楞，他記得沒錯的話，三年前的韓純陽也才四十出頭，沒想到這般不長壽。

韓純陽是這間酒館的老板，十年前楊璟到川城的時候所認(rèn)識的人，他自家釀的酒很是對楊璟的胃口，所以常來這兒，一來二去卻算半個朋友了。

卻是沒想到，純陽酒館還在，韓純陽已經(jīng)不在了。

物是人非，不外如是。

“你是他兒子？”楊璟終究還是經(jīng)歷多了，心中感慨過后，便是回過了神來，看著和韓純陽有幾分相似的年輕人問著。

年輕人點(diǎn)點(diǎn)頭：“是啊，我叫韓維民，現(xiàn)在純陽酒館是我守著的。”他邊說著，看向楊璟的目光卻是有些奇怪和詫異。

“嗯，給我上一壇你們家自釀的酒，隨意上些小菜下酒。”酒館里面的裝潢擺設(shè)都還沒什么變化，楊璟尋了當(dāng)年熟悉的位置坐下。

韓維民點(diǎn)頭應(yīng)是，下去準(zhǔn)備了。

“坐下吧，陪我喝喝酒。”楊璟本是來找韓純陽敘舊聊天的，但既然人已經(jīng)不在了，便只能何光了。

何光有些驚喜，連忙坐下，說著：“楊先生，我喝酒可有些厲害哦。”

“哦？那便試試？”楊璟神色淡然，眸光中有笑意，輕聲說著。

聞言，何光嘿嘿一笑：“楊先生，我覺得您拼酒可能不是我對手……”他心中想說的不是可能，而是肯定。

真不是何光吹牛，自從他喝酒以來，他就沒醉過！

這時，韓維民抱著個比籃球稍大的陶質(zhì)酒壇走過來放在了桌上，說道：“先生，這是我父親還在的時候釀的酒，沒剩下多少了。”

韓維民的想法很簡單，既然楊璟認(rèn)識自己父親，那便給他上父親釀的酒。

“多謝。”楊璟微微點(diǎn)頭，應(yīng)了句。

何光拿過來頗具古達(dá)江湖特色的海口酒碗，又將酒壇啟封，瞬間便聞到濃郁的酒香飄出。

“好酒。”何光是個懂酒的人，光聞著著酒香，他便知道絕對是難得的好酒。

將酒先給楊璟倒?jié)M，酒色純正，如瓊漿玉液。

楊璟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鳳眸中閃過些許緬懷，言道：“好！如同當(dāng)年。”

這酒依舊是極為的對楊璟的胃口。

何光跟著楊璟這段時間，也知道他可是極難稱贊什么，凡是能被楊先生稱贊的東西，那肯定不簡單，所以也沒忍住端起酒碗喝了滿滿一口。

這酒口感醇厚，酒香四溢，但這是烈酒，非常的烈，入得喉頭，真如同吞下了燒紅的刀子般，既辣又痛，那怕何光酒量極好，烈酒也喝過不少，這一大口吞下去，也被辣得連連咳嗦了起來。

再反觀楊璟，如此烈的酒喝下去，竟然連臉色都沒有絲毫的變化。

酒雖烈，但確實(shí)是好酒，辣勁過后，何光只覺渾身暖洋洋了起來，由內(nèi)而外，極為的舒服，口中更是酒味滿溢，流轉(zhuǎn)不停。

何光眼中滿是驚嘆，正想開口說什么，手機(jī)卻是響了起來，他連忙接通，電話卻是林瑞打來的。

很快，何光掛斷了電話，說著：“楊先生，董事長說事情已經(jīng)和米先生談好了，米先生已經(jīng)動用所有關(guān)系去找人了，最快明天，最晚后天，應(yīng)該就能找到人。”

楊璟聽到這話，神色淡然，只是淡淡點(diǎn)頭，什么也沒說。

韓維民又是拿著木質(zhì)餐盤，將下酒小菜端了上來，但放在桌上后，他卻沒走開，反而是看著楊璟，開口問道：“這位先生，我們，是不是見過?。?rdquo;

雖說嘴上這么問，但其實(shí)剛才見著楊璟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些眼熟，又聽到楊璟認(rèn)識自己父親，心中更覺熟悉，剛才去拿弄小菜的時候，他終于想了起來。

十幾年前，自己貌似見過楊璟，那個時候他也才九，十歲，所以剛才沒有立刻想起來，但他心中又很是不敢相信這事兒。

因?yàn)?，楊璟的面容看起來，似乎半點(diǎn)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