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市人民醫(yī)院中醫(yī)部,地下負(fù)二層停尸間,出來電梯左手邊,第四個房間第四排第四格,拉開放進來。
以上,是我現(xiàn)在接到外賣訂單的地址。
送,還是不送?
人民醫(yī)院位置距離我租的小單間倒是很近,我回家順道可以送過去,只是這大半夜停尸間里怎么還有人還吃外賣?
“應(yīng)該是有家屬在停尸間辦事呢。”同事老張看了一眼我手里的單子,安慰說,“我去年好像也接了這么一個單子,當(dāng)時一個人不敢去,就叫了李輝一起去的。你要是一個人怕,我陪你一趟吧。”
老張是個熱心人,不過他都四十好幾了,白天在單位里上班,晚上還要出來送外賣,我實在不好意思麻煩他,就笑著婉拒了。
既然是家屬在停尸間,那就沒什么好怕的。熟門熟路地騎著電瓶車進入醫(yī)院,在問清太平間的位置之后,我徑自將電瓶車停在一個相對比較偏僻的角落。
前邊樓道里燈是昏黃色的,這人走在樓道里感覺會有重影,而且也不知道為什么,眼前的事物總看不清晰,好像眼睛里蒙了一層灰一樣。
“咯嗒、咯嗒……”
走廊里僅有我的腳步聲,那聲音幽幽蕩蕩,聽得多了,似有重聲,感覺好像身后跟著一人。
走著、走著,總不免要回頭飄一眼,身后越是沒人,心就越懸著。
好不容易走到電梯口,我伸手按開了電梯。剛進入電梯,就連忙按關(guān)門鍵,生怕外邊有什么物件會隨著自己進來。
電梯門緩緩關(guān)上,我的心也隨之松了松,當(dāng)電梯門就要合上的時候,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朝著兩邊分開了!
接著電梯控制板上就傳出了一種類似電臺的雜音,那種雜音還有音調(diào),聽上去十分尖銳。
“呲呲……呲呲呲……呲呲嘰……”
在電梯門要關(guān)上的時候,我急忙逃了出去。這電梯我是不敢坐了,只能走邊上的樓梯。
只是,這樓梯陰陰暗暗,好像是通往某個未知的世界。
走廊里好歹還有昏黃的燈光,至少是將整個走廊都照亮了,而樓梯里只有“安全通道指示燈”泛著幽綠色的光,瘆得我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配送時間差不多也快到了,我只能拿起手機,用手機的電筒照亮階梯,盡量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好不容易出了樓梯,見走廊里有燈,我心里不由得舒出一口氣。
只是剛朝前走兩步,那電梯門突然打開了。
“我去!”正邁步經(jīng)過電梯口的我嚇得整個人都縮了起來。
待我縮著脖子朝著那電梯飄去一眼,結(jié)果里頭還是沒人。
這地方太邪乎了,趕緊送完就走!
我就半閉著眼睛,急匆匆地往前走。門都在過道右側(cè),我按照門來數(shù),一、二、三,四……
欸?
四呢???
這里總共只有三個房間啊!我前面就是墻!
走廊里的燈這時候突然黑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我連忙拿起手機,劃開手機屏幕,手忙腳亂地去點手電筒,好不容易手電筒燈亮了,燈光探照在地上,我身后地上竟然多了一雙鞋!
“臥糙??!”
我嚇得整個人都跳了起來,跳起來的同時,手機電筒的光也將眼前事物照清,原來是個人。
“嘛呢,一驚一乍的。”
聽對方開口,我不由地吁出一口氣:“我說大哥,你這里什么情況啊,走廊燈怎么突然黑了?不是說樓梯出來左手邊第四間,這里也沒第四間???”
“哦……抱歉,抱歉,停尸房這邊電路有些老化,經(jīng)常跳閘。至于方向,我左右說反了。”
說著,那人走到邊上,打開電箱將電閘按上去,很快樓道里燈就亮了起來。
我原想將外賣給他,他則是笑著說:“抱歉哈,手有點臟,先去洗一下,你就放在第四個房間里吧。”
跟著他進入右手邊第四個房間,發(fā)現(xiàn)這里擺放著很多空置的不銹鋼架子,其中一個架子上還有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看上去就跟一只小狗似的。
這停尸間人一輩子估計也就來那么一兩回,我是個孤兒,也沒什么朋友,恐怕自己下次來的時候身體已經(jīng)涼了。
出于好奇,我慢慢走了過去,湊近仔細看,發(fā)現(xiàn)它還真是一只小狗。
不過,這小東西全身都焦黑、焦黑的,好像被火燒過一樣。
奇了怪,這停尸房怎么會放一只小狗?
我正仔細看著小狗的時候,突然感覺有人拍我的肩膀,身體立即產(chǎn)生了應(yīng)激反應(yīng),當(dāng)下猛地前傾,之后整個人都壓在了鐵架子上,更要命的是,我竟然親了一下這只已經(jīng)死透小狗的嘴。
剎那間我有些晃神,仿佛自己親上了兩瓣冰涼的柔唇,一種強烈的窒息感讓我無法抬起頭來,仿佛有什么東西吸著我的氣息,就感覺自己的心肝脾肺腎都要被吸了過去。
掙扎了好幾下,這才撐起了身體。
回頭發(fā)現(xiàn)是剛才那人拍自己,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啐了一口痰:“呸呸,我說老哥,你這大晚上一個人在這停尸房里干什么???”
男人嘆了一口氣:“加班呢,這事說來也奇怪呢。兩個多小時之前,醫(yī)院南邊公園的小樹林里突然響了一聲雷,然后沒多久就有一具男人和寵物狗的尸體被運進來了。”
“那男人的尸體呢?”
“在隔壁房間呢,他們家里人剛剛來過了,給了我一些錢讓看守到半夜十二點。也只能怪那位老兄時運不好啊,在公園里散個步就遭雷劈,這樣的運氣都可以去買彩票了。”
見他拆了外賣,我轉(zhuǎn)身離開。
“哎,小哥,能幫我個忙不?”男人突然叫住我。
“啥?”
“這只寵物狗不是那人的,估計是路過的倒霉流浪狗。你能不能幫我把它帶出去,隨便找個垃圾桶丟了?”男人手里晃著外賣的塑料袋。
我正猶豫著,男人又開口說:“我告訴你啊,在我們老家有一個傳說。這小貓、小狗如果被雷劈死了,就代表它們渡劫成仙失敗,如果有人看到并且好好安葬它們,它們就會好好報答你呢。”
“扯淡,你說的那是狐仙吧。”我沒好氣地說。
“哎呀,你沒發(fā)現(xiàn)這小狗長得有點像狐貍嘛,管它是狐仙,還是狗仙。”
我抬頭朝著蜷縮著身軀的小狗看過去,它也就兩三個拳頭大小,應(yīng)該是一只小奶狗。
聯(lián)想到同樣孤苦伶仃的自己,心一軟,我就答應(yīng)了。
回去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電梯竟然正常了,而且走廊里也沒有了那種陰森森的感覺,看樣子應(yīng)該是一開始我有些神經(jīng)過敏了。
盡管那人讓我找個垃圾桶隨便丟了,但無論是人,還是動物都講究入土為安。我正打算刨個坑將它埋了,卻發(fā)現(xiàn)塑料袋里傳出了細微的嗚咽聲。
側(cè)耳仔細聽,竟然是小奶狗傳出來的!
它沒死???
連忙將它從塑料袋里取了出來,用雙手捧著。
它慢慢地仰起頭,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定定地看著我,那眼眶里好似泛著水,在光照下晶瑩剔透,看上去可憐極了。
“小家伙,你的命可真硬啊,雷都劈不死。”
它圓乎乎的小身子的確是溫的,捧在手里十分舒服。
它用一種憐巴巴的小眼神看著我,仿佛是在祈求我別拋棄它。我沒養(yǎng)過狗,也不知道要怎么養(yǎng),不過它能活過來,那也是一種緣分,反正我一個人住也孤單,養(yǎng)只小狗作伴也好。
我租的地方離醫(yī)院并不遠,是一棟老式的單排筒子樓,房間不大,但五臟俱全。有廚房、客廳、廁所和臥室,一個月要800塊錢。
這樣的房租,在東海這樣的國際大都市已經(jīng)相當(dāng)便宜。
“小家伙,白天我要讀書,到了晚上才騎電瓶車送外賣,自己也只能勉強過活,這年頭養(yǎng)寵物很費錢,你可不要把我吃窮了哦。”
它微微蹭了蹭那軟乎乎的小身子,對著我輕輕嗚咽了一聲:“嗚……”
回家后,我看它很臟,再加上自己也要洗澡,就在浴缸里放了熱水,又用洗衣盆裝了一些,先將它放進去清洗一下。
一開始我還以為它是一只小黑狗,結(jié)果它一入水,一盆子的水都被染黑,將它重新抱起來,我發(fā)現(xiàn)它的毛竟然是白色的,奶白奶白的那種。
欸?
這小家伙的尾巴還挺粗的,毛茸茸的很是可愛。
我低頭去看它尾巴的時候,小家伙不知怎的,突然將毛茸茸的尾巴卷起來,將下身都給遮蓋住。而且它微微低著圓滾滾的小腦袋,可愛極了。
“喲,小家伙還會害羞?”
一見它這樣,我不由得樂了,之前聽同事說,很多小狗智商都有五六歲孩子那么高,看樣子這小家伙也很聰明呢。
先將小家伙放入浴缸里,之后我開始脫褲子,當(dāng)我晃著某物件轉(zhuǎn)身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小家伙卻掙扎地要爬出來。
耶,小家伙竟然怕水,不是說狗都會游泳的么?
我一把將它抱了起來,放在自己的胸膛,然后整個人都縮了進去。這浴缸不大,但我縮著腳恰好能躺著。
一天勞累之后,泡個熱水澡是最舒服的事情了。
不過這小家伙顯然有些不合作,我讓它趴在自己的胸膛上,這小東西就一直撲騰,盡管四肢上那軟乎乎的小肉墊按在身上很是舒服,但它撲騰得厲害,水都會往我身上濺。我也有些惱了,伸手在它的小屁屁上拍了一下。
假裝生氣說:“別鬧,再鬧就把你丟出去。”
這一拍它當(dāng)下就老實了,不過卻是眨巴著泛水光的眼眸子看著我,那委屈的眼神能把人給看化了。
“好啦,好啦,以后不打你了。乖,讓哥哥親一下。”
說著,我低頭就在小家伙的嘴兒上親了一下。
本來只是一個玩笑的舉措,可是之前在停尸房里產(chǎn)生的那種錯覺又出現(xiàn)了,好像我親的不是一只小狗,而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