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沒有交談,那黎叔打著哈欠,悠哉地隨著房承言進了會客廳。
鄭飛乖巧地帶上了房門,像個侍衛(wèi)一樣,筆直地站在門口,目不斜視,耳不旁聽,至于屋內(nèi)交談的內(nèi)容,他也沒有興趣偷聽,不該知道的事情,還是保持無知,不然徒增煩惱。
屋內(nèi)的談話并未持續(xù)多久,十幾分鐘間,那扇門便開了,房承言急匆匆地走出來,招呼都沒打,就離開了中心大樓,反倒是黎叔給他說了聲:“你回去吧。”
并沒有見到沈琳和首長,兩人也許還有些話要單獨說。
“那您給沈琳說一聲,我就先走了。”
既然黎叔開了口,自己也不好多問,托黎叔幫自己打個招呼,便轉(zhuǎn)身離去。至于首長會和沈琳說些什么,自己沒必要知道,也不該知道。
離了中心大樓,鄭飛迎著陽光,深吸一口氣,伸了伸懶腰,上了那輛越野車,向著自己部隊營地行去。
直到這一刻,他才覺得此次任務(wù)圓滿結(jié)束。
之前即便是回了基地,卸下了警惕,但是潛意識里并沒有放松下來,而現(xiàn)在,將沈琳交到基地高層之后,才真正意義地放松下來。
一手把著方向盤,另一只手夾著煙搭在車窗上,看著來往忙碌的人,思緒卻飛往了天邊。
“這樣的生活不知要持續(xù)多久,災(zāi)難像是夜幕,看不到頭。”
扔掉快燒到頭的煙屁股,鄭飛腳下力道加大,車速飆升,將自己的思緒拉扯回來,車輛徑直駛向目的地。
……
部隊大營內(nèi),一棟樓房中。
坐著七八個人,都是一臉愁容,或坐或站,一個個顯得煩躁,房間內(nèi)的氣氛異常沉悶。
若是鄭飛再次,便會看到,這些人都是相熟之人,其中有何成棟等人,還有被營救回基地的村長和會堂叔也在。
那個有些冷艷的小姑娘,張妍,也站在房屋內(nèi),有些急躁地踱步,眼眸時不時看一眼穩(wěn)坐在一旁的那名士兵。
幾個來回后,她終究還是問了出來:“鄭隊長怎么還沒回來?”
那士兵與鄭飛關(guān)系挺好,在被追問好幾次之后,依舊耐著性子對她解釋:“放心吧,他親口給我說的,讓我先找到你們,至于什么時候回來,他可沒說。你們也不差這一半會吧?”
他能陪著等,一方面是因為鄭飛的原因,另一方面是這個小姑娘卻是漂亮,那清冷的模樣,讓人生不起惡感。
張妍此時沒有心思關(guān)注別人的目光,一顆心全部放在緊閉的門口,期待著鄭飛的歸來。
“妍妍,別急。你過來過去把我弄得頭疼。”村長幾日未見,倒是消瘦了不少,一雙眼中滿是憔悴。
其余人抬眼看了看,卻都沒有交談的興趣,又重新垂下了眼簾,思量著心中的事情。
房間再次陷入沉默。
張妍被村長說道了一番,也不再在房內(nèi)踱步,而是靠著墻站在了角落,眼睛是不是瞥一眼門房。
又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吱呀的開門聲響徹整個房間。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了門口,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并不高大的身材,卻顯得格外可靠。
一道道目光中,滿是欣喜和激動,卻有一雙美麗眼眸,帶著失望。
“隊長!”
“鄭隊長!”
眾人層次不齊地打過招呼,然后都起身迎鄭飛落座。
房間陳設(shè)極簡,一個破舊沙發(fā),一張硬木床,地上全是煙頭,這是平日里在營地守夜時用來偷懶抽煙的地方。
鄭飛環(huán)顧眾人,見都是相識,所以也不再客氣,坐在沙發(fā)上問:“誰先說。”
領(lǐng)頭說話的人,卻是鄭飛可以躲避的那目光的主人,張妍手指扣著褲邊,低聲道:“具體是這樣……”
這些村民被部隊營救之后,本以為上繳了這些物資,會得到不菲的報酬,結(jié)果好幾輛車的物資石沉大海,沒有一絲消息。
而且他們的住所被安頓在極靠墻的位置,這幾日深受外圍難民的騷擾,不少人被偷了私藏的食物。
他們托人詢問上繳物資換來的報酬,卻被人告知這些都是非法所得,基地予以沒收。
而那些應(yīng)有的待遇,自然也就被取締。不光如此,這幾日安排勞動時,能夠明顯發(fā)現(xiàn),他們的勞動強度要大得多,而換來的食物卻明顯少得多。
他們不是傻子,此時也明白過來,是有人故意刁難,于是就尋到了救援小隊,詢問之下。小隊的情況也不必他們好。
不光是此次任務(wù)報酬沒領(lǐng)到,還因為沒有帶回配備的槍械,受到懲罰,這幾日都在修繕基地的圍墻。
黃睿思惱喪地嘆了口氣,說:“早知道這次任務(wù)這么安全,我當(dāng)時就不該做這個半途返回的救援任務(wù)。”
這句話一出,鄭飛原本陰沉的臉,又黑了三分。
“我不能用兄弟們的命去證明這次任務(wù)的兇險。只能說,我們運氣好。如果按照以往的情況,這次回來的人不會超過二十個。這種話不要再說了,沒有任何意義。如果你沒中途往返,如果我們運氣沒這么好,那你會不會覺得是我害了你從而怨恨我?”
鄭飛很心中惱怒,他想起了侯明,那個原本能留在小隊安然返回的年輕人,卻因為隨著自己歸隊而喪命,現(xiàn)在黃睿思卻在妄言什么早知道。
如果自己能早知道,說什么都會將侯明留在小隊里,而不是任由他跟隨自己。
可惜世界上沒有早知道。
黃睿思低下頭,對于鄭飛的斥責(zé)不加辯解。心中卻是嘀咕:干嘛對我發(fā)脾氣,我不過是發(fā)句牢騷。
“隊長,您別怪他,這孩子這幾天搬石頭搬傻了。”何成棟連忙打圓場,又說:“您趕緊想想辦法。把我們從搬石頭的工作中解放出來,還有幫村長他們往里面挪挪窩。”
鄭飛不再去看黃睿思,而是轉(zhuǎn)頭看向張妍,問:“你們可打聽到是誰在對你們使絆子?”
“沒有。”張妍低著頭,輕搖了搖,像是很慚愧。
“是不是夏成天?”鄭飛冷著臉問道。
“您還別說,我們還真猜測過他。”何成棟眼眸中光彩閃過,卻又扭捏起來,說:“只是他的概率很小,他不是和你們在一起嗎?而且我們和他也沒有結(jié)下梁子。和他鬧翻的是侯明……對了,侯明呢?”
張妍聽著何成棟提起侯明,那顆心突然緊了一下,剛才她已經(jīng)捕捉到一些關(guān)鍵詞,任務(wù)安全簡單,這些詞被鄭飛證實后,讓她的心放進了肚子里。
但是此刻,依舊不免心跳加快了一分,臉上也浮現(xiàn)出些許羞澀。
鄭飛喉結(jié)滾動,這些話實在難以出口,但是卻不得不說,必須讓這個姑娘知道實情,即便現(xiàn)實再如何殘酷,她都有知道的權(quán)利,沉聲說:“他死了。”
此刻,張妍心中說不出的感受,沒有心靈如遭重擊的感受,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茫然感,和輕微的窒息感,仿佛這一刻大腦無法解讀這三個字組成的語句,難以分析其中所代表的現(xiàn)實。
心跳像是加快了,一種無力和失落感,漸漸將她拉回現(xiàn)實,委屈感在心中徘徊,眼淚卻流不出來,她努力回憶這個幾天前才分別的青年,卻發(fā)現(xiàn)面容模糊,看不清。
沒有哭,只是臉色有些蒼白,帶著疑惑,帶著不解。
屋內(nèi)氣氛壓抑,黃睿思一雙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想說什么卻沒敢出聲,直到鄭飛低聲說:“夏成天將對我的恨意,遷怒到了你們身上。”
鄭飛三兩句將離隊之后的事情解釋了一遍,幾人思量著事件的前后,幾件事聯(lián)系在一起,頓時明白過來。
夏成天是當(dāng)天夜里突圍返回基地的,比救援小隊快了多半天。在基地外圍的空地上,看到了幾人,卻未見到被援救之人,覺得這些人回基地肯定是鄭飛有意偏袒,心中恨意頓生,以為他們搶了自己的名額。
所以剛回基地便找了自己的表哥,想要讓表哥幫他出口氣。恰好當(dāng)日表哥升遷,而武備庫隊長的位子空了出來。
坐上武備庫隊長位子的夏成天,還未曾喜悅中緩過神來,就過手了第一張武備申請。
知道了申請隊伍是要前往營救幸存者,任務(wù)地點,正是那日路過的村莊,也就是鄭飛前往救援之地。
心懷恨意的夏成天哪里能放過這次機會,一邊對救援小隊打擊報復(fù),尋人污蔑他們?nèi)蝿?wù)失敗之類的罪名,另一方面買通了任務(wù)帶隊者,讓那些村民們得不到應(yīng)有的好處。
要知道,幸存者剛?cè)牖貢r,日子的好壞,全憑帶隊隊長的一句話。
只需要告訴那些登記管理者,這些物資是沿途搜集而來的,那這些村民便得不到半點好處,爭辯什么的,那些管理者不會聽,因為沒人愿意得罪這些軍方的小隊長。
房內(nèi)眾人并不知道詳細的流程,但是幾個人一句一句推測,倒也猜到了七七八八。
農(nóng)村人粗俗的謾罵聲在屋內(nèi)響起,眾人心中也是升起了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