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鄭朝熙吃過早飯收拾妥當(dāng),便朝演武場走去。
鄭朝熙到的時候,演武場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正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看到鄭朝熙走過來,隨便瞟了一眼,也沒在意。這個幾人鄭朝熙都不認(rèn)識,應(yīng)該是有家室,住在其他地方的兵卒。
止戈城作為流放之地,常年不定時的接收來自大晏各地發(fā)配過來的罪卒,有時也會接收當(dāng)?shù)氐囊恍┏圆簧巷埖耐林用袢胛?,時常都會有新面孔出現(xiàn),眾人也就不甚在意,而且昨天鄭朝熙一直站在李虎的身后,也就沒人注意到他。
隨著天光漸漸大亮,演武場上的人越聚越多,兵卒們都站在了自己平時站立的位置,一個整齊的方陣逐漸成型,今日沒有大比,也就沒有昨日那條涇渭分明的分界線。
卯時整,黃裳出現(xiàn)在演武場前方的臺階上,身后跟著李虎和王龍,還有另外兩個親衛(wèi)。演武場上近千人列成一個整齊的巨大方陣,在方陣的后面,卻是稀稀落落的站著幾十個人,這些都是最近發(fā)配到止戈城的罪卒和要加入的土著流民。在這些人中,一個身形有些矮小卻是站姿挺拔的身影顯得尤為顯眼,正是鄭朝熙。
黃裳的目光掃過這里,也沒做停留,心中卻是暗中留意。隨著黃裳一聲令下,巨大的方陣開始了今日的操練。
大晏軍隊實行的是五日一操,這五日是指軍隊的直屬長官五日進行一次操練檢閱,而平時這些軍卒或是當(dāng)差或是簡單的進行一些操練。止戈城雖是流放之地,但在兩位果毅都尉的威懾下,治安還是很不錯的,城墻也沒有修葺的必要,沒有了這些差事,黃裳干脆就每日上午都進行操練,不過除了大比之日,其余時候的操練都是比較輕松的,畢竟練得太狠吃的就多,止戈城可沒有那么多的糧食。
這些軍卒的操練項目倒也簡單,先是練習(xí)幾個簡單的動作,砍、刺、掃、撩等。然后是列隊前進、后退、轉(zhuǎn)彎、穿插等。這群兵卒早就練的熟了,雖不至于糊弄應(yīng)付,卻也是懶洋洋的沒甚精神。
黃裳對此也不甚在意,止戈城物資匱乏,生活條件極差,若是整日將這幫兵卒逼迫的太緊,搞不好會生出抵觸的情緒。
觀看了一會操練的情況,黃裳喚過李虎,在他耳邊說了幾句,然后李虎便朝著方陣后方走來。
方陣后方這些人正懶洋洋的觀看前方的操練,不是還有幾個人交頭接耳指指點點。這時見將軍親衛(wèi)走了過來,便馬上停止了言語,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立好。
李虎走過來后,伸指一個一個點過,口中默念,一共是十九人。他隨后將這十九人分作兩火。止戈城采用府兵制,十人為一火,設(shè)火長一名。五火為一隊,設(shè)隊正一名。兩隊為一旅,設(shè)旅帥一名。兩旅為一團,設(shè)校尉一名。止戈城的兩個團是大團,加設(shè)了一名副校尉。
人員分配完畢,李虎這才嚴(yán)厲的掃視了一圈,說道。
“現(xiàn)在開始,你們就是黃都尉手下的兵。我不管你們以前都是什么阿貓阿狗,到了這地,就得守這里的規(guī)矩。記住,黃都尉的兵,不可欺壓良善、不可作奸犯科,除此以外,隨你們便。”
“上官,要是我們被人欺負(fù)呢?”一個看起來流民模樣的人怯怯的問道。
“嘿!”
李虎咧嘴一笑,目露兇光。
“兩條路,要么你干受著,不過我們這里可不要這種慫貨。要么,你就給老子狠狠的干回去,黃都尉的兵,沒有孬種,個頂個都是好漢子。”
“好!”
“這話帶勁!”
眾人紛紛叫好。
待眾人安靜下來,李虎接著說道。
“黃都尉有意成立一支斥候隊,專司打探、偵查,這支斥候隊由我來負(fù)責(zé)。你們暫時就是這只斥候隊的全部成員。”
隨即,李虎目光看向九人隊那邊,喊道“包大廷。”
“是”一個身形中等,皮膚黝黑,看起來精明強干的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站了出來。
“你之前是金湯關(guān)的斥候?qū)Π桑@一火你來任火長。”
“王詩。”
“是”
鄭朝熙聞言從十人隊站了出來。
“你任這一火的火長。”
任命完畢,李虎看著站在隊伍前面的鄭朝熙和包大廷說道。
“給你二人三日時間訓(xùn)練自己的手下,三日后隨都尉去打獵,到時誰要是給老子丟臉,看回來老子不扒了他的皮。”
說罷,李虎轉(zhuǎn)身就走,只留下面面相覷的兩隊人。這也正是黃裳帶兵的一貫方針,他本人是從戰(zhàn)場上一步一步拼殺上來的,當(dāng)時正值戰(zhàn)時,哪里有空余的時間訓(xùn)練,發(fā)給他一把刀,就直接派到戰(zhàn)場上跟魔族廝殺去了。所以黃裳的理念就是,兵——還是得在真刀實槍的沙場上才練的出來。而且之前止戈城一直沒有斥候這個兵種,之前所有的斥候工作都是由他的四名親兵來做的,也就是做的馬馬虎虎,畢竟對于這個比較專業(yè)稀缺的兵種,所有人都沒什么經(jīng)驗。要不是看到這次發(fā)配過來的罪卒里有包大廷這么一號人,黃裳還想不起來要成立專門的斥候隊。
等李虎走遠(yuǎn)了,包大廷眼珠一轉(zhuǎn),便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本是金湯關(guān)的精銳斥候,金湯關(guān)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大晏防御大曲的咽喉,作為軍伍中序列靠前的兵種,金湯關(guān)的斥候一向都是軍中將領(lǐng)的心頭肉掌中寶。
要不是他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又怎么會被發(fā)配到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剛剛聽完李虎的話,包大廷馬上明白這是自己的一個機會,如果能夠帶出一支合格的斥候隊,豈不是就能成為黃都尉的心腹,止戈城雖比不了金湯關(guān),但是爬的高一些總是要好過一些。
包大廷也不跟站在一旁的鄭朝熙打招呼,輕蔑的瞥了他一眼,便率領(lǐng)著自己的人去到了演武場的一個角落,他是想避開鄭朝熙這邊,憑著自己的經(jīng)驗訓(xùn)練,免得被對方偷學(xué)了去。
鄭朝熙眼看著包大廷離開這里,也沒有說話,直到對方九人走遠(yuǎn)了,這才轉(zhuǎn)過身,仔細(xì)的打量自己這一火的九人。
不得不說,黃裳對建立斥候隊還是下了一些心思的,只看面前的這些人,個個身形勻稱,一看便是有一些底子的。
鄭朝熙自小熟讀父親留給他的兵書,兵書之上都是鄭家自鄭奇英傳下來,然后又經(jīng)過二三代人不斷補充完善而成的家學(xué)。其中從選將料兵,教育訓(xùn)練,通信偵察,火戰(zhàn)水攻,山川河流,道路關(guān)隘,武器裝備以及歷代戰(zhàn)例,用兵得失,陰陽占候等方面進行了分類敘述。
所以鄭朝熙雖是初次帶兵,對如何帶兵也不是一無所知,他已經(jīng)做出了一個初步的計劃。
鄭朝熙走到隊伍左側(cè),對站在隊首一人問道。
“姓名?”
鄭朝熙這一火除他以外的九人都是十八九歲的年紀(jì),只有他最小,今年十五歲,雖是年紀(jì)最小,身形卻也跟他們相當(dāng),不過還是能在面容和唇角的絨毛上,看出些許稚嫩。
為首這人是面相看起來最大的,一臉桀驁的神色,他是發(fā)配而來的罪卒,在原來的部隊就不服管的角色,哪里會給鄭朝熙這么個小孩子好臉色。對于鄭朝熙的發(fā)問,也不回答,之時冷笑。
“姓名?”
鄭朝熙面容嚴(yán)肅,再次問道。
“徐大牛”
畢竟初來乍到,那人也不想搞得太僵,便懶洋洋的說出自己的名字,嘴角繼續(xù)保持冷笑。
“錯!你叫甲一。”
“什么?”
那人明顯一愣,脫口問道。
“我說,你叫甲一。”
“臥槽,你耍老子!”
那人忍不住勃然大怒,開口罵道。
誰知他話音剛落,鄭朝熙突的一腳踹到他的胸口,將他踹飛出去。
也不看那人傷的如何,鄭朝熙走到第二個人面前,問道。
“姓名?”
第二人先是一愣,然后面露狠厲之色,揮拳便朝鄭朝熙的面門轟了過去。他是與第一人同來的罪卒,二人平時關(guān)系便好,此時見鄭朝熙一言不合便動手,當(dāng)下也不疑遲,決定先下手為強。
“老子叫草泥馬。”
凌厲的拳風(fēng)伴著罵音呼嘯而至。
鄭朝熙又是一腳踹出,在那人拳頭打中面門之前,便將他踹飛出去。
“答錯了,你叫甲二。”
鄭朝熙面容冷厲,目光似冰,走到第三人的面前。
“姓名?”
第三人是一個目光閃爍狡黠的流民,他見鄭朝熙問向自己,有些試探的說到。
“我...我叫...甲...甲三?”
鄭朝熙滿意的點了點頭,走到第四人面前。
“姓名?”
第四人剛要開口,忽的對著鄭朝熙揚起手掌,一團塵土罩向他的面門,然后便探出手掌去抓鄭朝熙的咽喉,只見他五指呈抓狀,指尖處都是厚厚的老繭,應(yīng)是練過爪上的功夫,出手狠辣。而站在旁邊的第五人這時也是欺身上前,想要抱住鄭朝熙的腰身,讓他移動不得,這二人出手時機掌握的極好,一看便知是以往練習(xí)過聯(lián)擊之技。
這二人也正是一對親兄弟,因為弟弟違反了軍紀(jì),哥哥替他頂包,結(jié)果被查了出來,便將這二人一起發(fā)配至此。
這二人攻勢迅猛快速,若是一般人必然中招。而鄭朝熙可是被呂塵遠(yuǎn)這個大宗師親自敲打磨煉出來的,在普通人看來迅猛快速的攻擊,落入他的眼中卻是太慢了,而且破綻極多。
鄭朝熙也不忙張,又是抬起右腿,先是一個側(cè)踢將攔腰而來的第五人踢飛,然后小腿收回,右腿順勢前撞,一個膝撞將面前抓他咽喉的第四人頂飛出去。
抬腿側(cè)踢收腿前撞整套動作一氣呵成,快若閃電,旁人只覺眼前一花,那二人便倒身飛出。
鄭朝熙站好身形,目不斜視,又走到了第六人面前。
那人也不等鄭朝熙發(fā)問,一個立正站直。
“我叫甲六。”
鄭朝熙一腳將他踹飛出去。
“我不問,你不許答,我問了,你才可以答。”
然后走到第七人面前,這人此時已是汗流浹背,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直抖,豆大的汗珠順著鼻梁直往下淌,他一臉驚懼之色的看著鄭朝熙,等著他發(fā)問。
“姓名?”
“甲七”
鄭朝熙沒做反應(yīng),繼續(xù)走到下一個人面前。這人顯得有些虛弱,但是面容肅正棱角分明,膚色古銅,緊抿的雙唇給人一種剛毅的感覺,身上的衣著破爛,一看就是流民,從破爛的衣袖處能看到里面虬結(jié)的肌肉。
“姓名?”
“甲八。”
走到最后一個人面前,同樣是個流民,衣著破爛,渾身餿味,卻沒有虛弱饑餓的樣子,反而面帶微微笑意,面色白嫩,脖子下面卻臟的跟上了漆一樣,這是一個很矛盾的人,這是鄭朝熙的感覺,在這個人的身上透出一種玩世不恭的態(tài)度。
“姓名?”
“甲九”
這人臉上帶著含蓄的笑容,既不夸張,也不顯得虛偽,讓人看起來很舒服。
問完最后一人,鄭朝熙走到隊伍前方正中間,雙腳分開,雙手小臂平直負(fù)于身后。
“甲一、甲二、甲四、甲五、甲六即刻歸隊,否則每人二十軍棍。”
他話音剛落,被踢飛出去正躺在地上嗷嗷慘叫的五人立刻站起身來,回到自己的位置。鄭朝熙踹他們的那幾腳看是很重,其實是用了巧勁,只是飛得遠(yuǎn),疼得厲害,但不上筋骨,而且疼幾下就沒事了,這都是跟呂塵遠(yuǎn)學(xué)來的。
他們也被鄭朝熙的幾腳踢怕了。軍隊,是最看中實力的地方,有實力的人總是能夠更輕易的獲得別人的尊重。他們之前是欺負(fù)鄭朝熙年紀(jì)小,想著給他一個下馬威,結(jié)果自己反倒是被教訓(xùn)了一通,這下馬上變得老實聽話起來。
鄭朝熙面容冷峻,目光堅毅掃視著九人,其實他背在身后的手心里都是汗水。他比任何人都要緊張,今天的這一幕自然是他早就計劃好的,會有人出來挑刺也在計劃之中,本來嘛,一幫兵痞子和吃不飽飯的流民,桀驁不馴是必備的素質(zhì)。但是最后能不能達到這種效果,他的心里也沒有底,萬一這幫人真就不懼他,到最后群起而攻之,就算把他們最后全都打趴下,那他這個火長也就不用干了。
軍隊雖然尊重實力,但是作為長官,還必須的有服眾的能力,僅是拳頭硬,是不夠的。
幸好有驚無險,鄭朝熙的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這一邊的動靜早就驚動了整個演武場,近千人此時全都安靜的看向這邊。遠(yuǎn)在演武場另一端的包大廷自然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朝著這邊輕蔑的一笑,嘟囔了一句:“搞怪耍寶的小丑,哼!”,便不再理會這里,專心的跟自己的屬下說著什么。
站在臺階上的黃裳自是將整個過程看了個全面,他怎么會認(rèn)不出鄭朝熙的那幾腳師承何人,這時正在嘿嘿暗笑。
演武場的外邊,呂塵遠(yuǎn)坐在一把躺椅上,一手端著一把小酒壺,一只手輕搖蒲扇。愜意的往嘴里灌了一口酒,有些意醉神迷的嘆道。
“這幾腳,倒是有幾分老夫的風(fēng)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