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眾人就安排我們在李灣睡下了,第二天早上,我就被師傅的咳嗽聲吵醒了。
李灣的人請了醫(yī)生,醫(yī)生診斷只是說傷風感冒,加上背部傷口感染。李灣的人讓師傅先在李灣住幾晚,大家輪流照顧他,但師傅還是執(zhí)意要回道士灣。
下午的時候,眾人把師傅抬回了道士灣,張灣的人,送來了好多雞和肉。下午父親和母親也聽說了事,也過來看師傅,幫忙做飯。
隨后幾天,我便往家里和道士灣兩地跑,那時候我還不怎么會做飯,只會下掛面,所以每天都要回家吃一頓,然后把飯菜都帶到道士灣,給師傅吃,晚上再去道士灣山坡下的菜地,擇些菜,把中午的剩菜一起熱了吃。
這次師傅傷的很重,頭幾天連床都不能下,后來也只是走走,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稻場上曬太陽。
我問師傅,我們能治好那個棺材癬嗎?
師傅說可能性不大,而且他年紀也大了,陽氣也消耗了很多。
這時候師傅總是在稻場上看書,然后教我些符的畫法,還有怎么曬谷物和做法器。
師傅說:何為道,道就是天地的法則,順應天道。而現實中總有些臟東西存在,所以就需要我們去除掉。道家講究的是五行相生相克,天地間的所有東西,都能歸為五行,他們之間相互牽連,又相互克制。所以,這個世界,根本不存在什么世界最厲害的東西。
我們道士,也不過是利用這相生相克的道理,來祛邪扶正。
而且,由于我們經常接觸這些臟東西,自然也會受它們影響,所以,一定要保持最初的那份心,不要迷失自己。
我問師傅,有道士迷失了嗎?
師傅笑笑,說:“怎么沒有呢,道士中也有許多禁術,那些也都是違背天道,會被天譴的。”
我問:“那師祖的天眼,算不算禁術?”
師傅說道:“也算吧,因為我感覺師祖最后有點瘋癲了。你太師傅也說你師祖最后很古怪。”
入秋時,師姐放暑假回來了,便來道士灣給我們做飯。
那時候師姐高二升高三,學習很緊張,暑假大部分時間都要補課,所以只有一周的時間,過來照顧師傅。師姐名叫陳思,是師傅叫我喊她師姐,其實她一點不懂道術,感覺道術只是迷信。她很小就離開道士灣,偶爾才會回來,但師傅基本不讓她在這邊過夜,但這次是例外,師姐自己帶了被子來,非說要住一個星期,師傅表面說不愿意,其實心里很舍不得。
農村的女孩子,大多都很樸實,那時候師姐天天就穿著那幾件校服,但是打理的干干凈凈,每次靠近她,都能聞到香皂的香氣。
師姐真的很漂亮,她扎著個馬尾辮,柳葉眉,眼若秋水,暗生秋波,或者梨渦淺笑是最好形容她的詞。那時她教我擇菜,教我做飯,教我洗衣服,曬被子。
晚上的時候,我們便把小桌子搬到稻場上,外面是微風習習,師傅有時候會喝點小酒,師姐則跟我們說縣城里的事。
師傅總是邊聽邊笑,說世界變的太快了。他十年前去過一次縣城,那時候縣城也不過幾條街道。
師姐笑道:“世界發(fā)展越來越快,你也不能老窩在這里當道士,等以后我工作了,就接你進城里去。”
師傅擺擺手,說道:“我年紀大了,哪都不好跑了,而且也習慣做道士了,外面穩(wěn)定不習慣。”
師姐指指我,問師傅:“你真準備留著他跟你一起做道士呀?”
師傅說:“他現在就是玩心,過個幾年,估計他自己就不愿意做了。”
師姐皺皺眉,說道:“那是你還沒感受到世界變化的有多塊,他要真是做個幾年道士,怕是根本不適應外面的節(jié)奏了。我們縣再過幾年都能跑火車了。”
對于我們鄉(xiāng)下人來說,火車根本沒見過,那都是電視上的東西,師姐這么一說,師傅愣了,說道:“哪那么快,我們縣都是山,火車挖洞也要好多年才能進來呢,還不知道花多少錢。”
師姐說新聞上已經這樣說了。
那時我們那邊也就幾家有電視,看電視多是一村的人圍在一起看,我們家曾經很早也有,那是因為我那走在整個村子最前面的小叔要求買的,后來小叔打工去了,電視也就躺在他的房間里,后來壞了,也沒人會修。
道士灣就更不用說了,電才拉過來沒多少年,師姐讓師傅買個電視和電話,師傅不愿意,說我個道士,怎么能天天看那些玩意,玩物喪志。
師姐對我說:“以后不要當什么道士了,不然真跟不上時代。”
我搖頭,說道士好玩。
后來師傅問師姐準備考什么大學,師姐說當生物學家,師傅不懂,問那是干什么的。
師姐解釋說研究動物的,研究藥品的。
其實師傅對這些行業(yè)根本不懂,反正說師姐喜歡就好。
師姐問師傅:“那你希望我當什么?”
師傅說:“我當然希望你當大夫啦,這個永遠有飯吃。”
師姐說她怕血,不敢當大夫。
而這時,我心里卻涌現出了另一個人的名字:趙曉雪。
我記得以前小學時候,老師問大家以后的夢想是什么,有當科學家的,有當老師的,趙曉雪說她想當醫(yī)生,治病救人。
而我那時卻沒敢說我的夢想,因為那時我的夢想是做什么都不重要,一定要把趙曉雪娶回家。
只是沒想到幾天后,這個丟棄了的念想,竟然實現了,只是那時候,我卻已經把這個夢想,當成了噩夢。
十多天后,師傅終于能正?;顒恿?,只是早晚的時候變得不能受風,一受風就咳嗽不止。
村里的醫(yī)生告訴師傅,現在吃的這種止咳藥不太管用,最好能買些止咳漿,那時候我們鎮(zhèn)上只有一個醫(yī)院,藥品很少,如果買這種藥,必須去縣里。
后來有一天,趙杰,也就是趙曉雪的父親來看望師傅,聊天中提到這藥需要縣城買,趙杰說:“過幾天要去縣里結販賣茶葉的賬,可以幫我們帶買。”
師傅說:“怎么好麻煩你呢。你家里那么忙。”
自從趙曉雪死后,趙嬸精神就有點不正常了,時而像正常人一樣,時而又自顧自說話。趙杰不僅忙著自己的生意,現在還得照顧趙曉雨。
趙杰搖搖頭,嘆口氣道:“我現在的確比以前忙多了,操心的事也多,當天去縣城還得當天回來照顧曉雨。”然后想了一下,對師傅說:“要不這樣,小道士跟我一起去,幫我拿點東西,跑跑腿,我估計下午三四點就能回來了。”
師傅聽了,看看我。那時我都沒去過縣城,自然滿是歡喜,期待地看著師傅。
師傅笑笑,說道:“那也好,不過這孩子沒去過外面,你幫忙多看著點,別給弄丟了。”
趙杰笑道:“這小孩子精明,哪那么容易丟,即使丟了,說不定比我早找到家呢。”
說著都笑了起來。
過了兩天,正值七月半,也就是所謂的鬼節(jié),大早上趙杰就來道士灣接我,跟師傅說:“平時都忙的要死,就今天因為是鬼節(jié),農村人不喜歡到處跑,還就閑一點,我們剛好進城去。”
師傅問:“那城里人呢?”
趙杰笑道:“城里人現在迷信的少,不講究這些,我們早點去,早點回,如果回來晚了,這小道士我就給送他家去了。他家離我家近,送這邊的話,我害怕我媳婦在家里面鬧騰。”
師傅點點頭,給了我一點錢,叫我早去早回,如果傍晚才回來的話,就直接回自己家去,晚上別到處亂跑。那是我第一次進縣城,高興的要命,只點頭答應。
于是跟著趙叔去了鎮(zhèn)上,再在鎮(zhèn)上做班車去了縣里。
趙叔對我很好,到了縣城辦完事,看還早,就帶我到處逛逛,買些吃的,又給曉雨買了些禮物。
回到鎮(zhèn)上時,已經傍晚了,趙叔買了好多東西,拎不下,便讓我?guī)兔λ偷剿胰?。吃了人家的手短,我便屁顛屁顛地跟著去了他家?/p>
到他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快黑了。趙嬸已經做好了飯菜,看我們回來就要我們吃飯。
我想著今天鬼節(jié),還是早點回去好,趙叔:“說我們家距這么近,吃完飯就送你回去。今天你跟著我跑一天,你家里說不定不知道你回去,估計都吃過了,而且今天我還買了一大瓶可樂,我跟你趙嬸都不喝,曉雨一個人喝不了,別糟蹋了。”
我看著滿桌子的菜,還有可樂,很是嘴饞,便留下來吃飯。趙嬸便找來杯子,給我倒了一大杯可樂。
吃著吃著,我就感覺很困,趙嬸對趙叔說:“你看你一天跑的,把孩子都累壞了。”
于是趙嬸又幫我倒了一大杯可樂,讓我喝了,說道:“實在困的話,晚上就在我們家睡。”我點點頭,實在困的不行,便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