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走背字

我心說壞了，我這是跑錯方向了，這咋越跑還越近了呢？

往回走？不行，想想那熊瞎子就在后面呢，我也不敢往回走。

可咋整??？

我一咬牙一跺腳，豁出去了，打算離了這條道，橫穿這片白樺林子再說。

那白樺樹都長得老高，林子里連根雜草也沒，倒是好走。

我走了一袋煙的功夫，就出了那片林子了。

外面就是一大圈的草木棵子。

事到如今，我也走不了回頭路了，硬著頭皮往灌木叢里鉆。

本來那晚上就陰天，再加上那草木棵子都長的賊密實，根本就沒條道。

在那里面走是黑漆漆一片，走一步就得用手扒一步。

我費了老大勁了好像也沒走出多遠(yuǎn)去，那我也不敢停下來，就悶頭走。

走著走著，我兩手往前一扒。

奶奶的，前面是老大一個墳塋，就在我跟前，連他媽的一步都不到。

那時候正好一道月光從云層里透出來，正好照在那一塊，老大一塊墓碑差點杵到我鼻子上。

我心里那個喪氣啊，嘴里還不敢罵，這一晚上真是夠倒霉了。

我就給那墳圈子鞠了倆躬，念叨了兩句，繞開走。

我又走了半拉多小時，那草木棵子好算是少了不少，這時候月亮也出來了，我離老遠(yuǎn)就恍恍惚惚地看見前面有條道。

有道順著走就能到人家啊，我就來勁了，趕緊往道上跑。

我剛鉆出草木棵子，剛要上道，就覺得身后有個老大的黑影一晃，一股風(fēng)聲就奔我來了。

我尋思這下可完蛋了，原來那老熊瞎子在這等著我呢。

那時候也顧不上多想，嚇得一哈腰，就覺得肩膀上挨了一家伙，我一個跟頭飛出好幾米去，就覺得渾身好像散了架一樣的疼，槍和褡褳啥的都掉了。

我也顧不上了，爬起來就跑啊，頭也不敢回，心說這回要是能逃出條命來，明天我就上拉法山去上香去。

還沒跑幾步呢，就聽見后面那家伙“哦啊，哦啊”地叫喚。

那嗓門老大了，真是把我魂都嚇飛了，真是恨自己沒長四條腿啊。

我一家伙就跑出好幾里地去。

等我停下來，我就有點緩過勁來了，那東西叫起來也不像熊瞎子啊，怎么聽怎么象大叫驢呢？

我就在那尋思啊，到底該不該回去看看呢？

我是咋尋思咋覺得那東西不像熊瞎子，可是萬一要是呢？

其實別的到?jīng)]啥，就是那把槍我舍不得扔，那可是我生死弟兄留給我的啊。

我左尋思右琢磨拿不定主意，后來啊，我還是決定回去看看，一個是因為我舍不得那槍，再一個，我當(dāng)時忽然就想起老貓他奶奶來了。

他奶奶那是吱扎厲害啊，要是知道我喝酒耽誤事，還把槍、褡褳啥的都丟了，那不得把我吃了啊。

我就往回走，不敢走快，一邊走一邊看，那時候月亮地锃亮，跟白天似的，還離著半里地呢，我就看著一頭黑地白花的大叫驢在那路邊啃草呢。

我那褡褳啊，槍啊都擱地上扔著呢。

我心里那個氣啊，心說這是誰家啊，大半夜的把個驢扔這兒，也不往家牽，咋就沒人偷呢？

還給我一腳，嚇的我半死。

我一邊罵就一邊揀東西，撿著撿著就覺得不對，好像缺點啥似的。

仔細(xì)一尋思，奶奶誒，剛才那驢一踢我，我一害怕，直接把那塊朱砂給咽了。

我就回想整個晚上，是越想越來氣。

你說遇著熊瞎子吧，讓它嚇個半死也就算了，好歹人家問起來，我還能吹吹牛，說自己碰著熊瞎子了，還給了它一槍，那也不丟人啊。

可讓個老叫驢還給踢了個半死，這多丟人啊？

我是越想越來氣，想教訓(xùn)教訓(xùn)這畜生，可上去打吧？

這家伙要是再給我一腳可咋整，我也踢不過它。

我就滿地找石頭，我也不找大的，就找那小石頭塊子。我撿了一捧，就往那驢屁股蛋子上砸。

那驢沒栓，我一砸吧，它就跑，我就跟著砸，那驢疼了，又“哦啊、哦啊”地叫。

我就尋思，讓你個死驢叫，讓你嚇唬我。我這受了一晚上的氣了，好算是找著個撒氣的地兒。

我正砸的高興呢，就聽見身后有動靜：“大哥，救命啊，救命啊。”

那聲音是又尖又細(xì)、有氣無力、還時斷時續(xù)，又是在荒郊野外，再說我過來的時候根本沒看著有人啊，我嚇得直蹦高，趕緊攥著槍四處撒嗎了一圈。

也他媽地沒人啊，這是誰叫我呢？

我定了定神，今個晚上是把我嚇怕了，平時我才不怕這神神叨叨的東西呢。

我摸摸心口，符還在，我又看了看手里的槍，也沒啥問題，我膽子就壯了很多，我就站那大聲喊：“是誰在那裝神弄鬼，我告訴你，再不出來我就開槍了？”

就聽那動靜說：“大哥，你別怕，我不是鬼，我是人。”

我就問：“是人我咋看不著你？”

那動靜就帶著哭腔說：“大哥啊，你回頭看看！”

不瞞你倆小子說，我當(dāng)時聽那動靜這么一說，就覺得脖頸子后面直冒冷氣，好像有啥東西在往我脖子上吹氣似的。

我心一橫，就往前跑了幾步，然后蹦個高轉(zhuǎn)過身。

我人還沒轉(zhuǎn)過來呢，槍先順過來了，要是有啥不干不凈的東西，我順手就是一槍。

我這一回頭可真是嚇了一跳。

說實話，我轉(zhuǎn)過來之前吧，心里就尋思好了，不管后面是啥，先給一洋炮再說。

我知道那些邪性的東西都怕響，要不過年咋都放炮仗呢。

所以說我轉(zhuǎn)過來之前吧，心里早就有數(shù)了。

可是等我轉(zhuǎn)過來我才發(fā)現(xiàn)。

眼前溝壑縱橫，溝那邊樹影下一個一個全他媽的是墳包。

不是我吹牛，要是碰上黃皮子，狐大仙啥的，我真是不怕，可是要碰著鬼就不一樣了，那東西來無影去無蹤的，讓你死都不知道是咋死的。

我脊梁桿子就一陣一陣的麻，心說看來今天真是走背字。

從我聽到哭聲開始，這臟東西就纏上我了，看來跑是跑不了。

我咬咬牙，跺跺腳，就覺得腳下發(fā)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