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大黃頂子

我是個(gè)直性子脾氣，她要是不和我說吧，那就也算了，可她話吐到一半又往回咽，憋的我難受，可又不好問。

我就牽著驢悶頭走，她說咋走就咋走。走了一會，天有點(diǎn)亮了，前面樹林后閃出好大一片宅院來。

那小媳婦就說到了，我就去敲門，敲了半天也沒人應(yīng)，那小媳婦就央求我?guī)蛡€(gè)忙。

碰上這事了，我也沒話好說，直接翻墻進(jìn)院，又開門背小媳婦。

她手往東一指，我就背著她到東邊那間，我剛伸手一推，那門吱呀一聲就開了。

里面漆黑一片，好像有人，那小媳婦就“爹啊爹啊”地直哭。

我把槍豎在門口，又把那小媳婦放到炕上，找洋火點(diǎn)燈。

燈一亮，就看見在炕里面躺了個(gè)老頭，眼窩深陷，雙眼緊閉，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就去摸那老頭手腕，看看還有沒有脈象，誰知道我的手剛一碰他的身子。

那老頭一下子就坐起來，兩只手死死的攥住了我兩只胳膊，眼睛一睜，兩只小眼精光四射，瞅著直發(fā)綠。

我心里叫一聲苦啊，早知道這大黃頂子不是啥好地方，可還是上當(dāng)了。

就聽那老頭喊一聲：“娃兒們，都來吧”。

院子里應(yīng)聲一片，立馬有幾個(gè)棒小伙子沖進(jìn)來，把我拖到院子里，綁在了一棵大樹上。

院子里馬上就熱鬧了，從南北兩趟房子里呼啦一家伙出來幾十個(gè)青年男女，跑來跑去搬東西，有人抬桌子，有人上酒上菜，有人敞開大門，大紅的桌布也鋪好了，好像是辦啥喜事。

這些人動作麻溜，有幾個(gè)人還缺胳膊少腿，連眼睛鼻子也沒了，可臉上卻是一副恍恍惚惚、不痛不癢的表情，眼珠子也直不楞登的，仿佛是被人扯了線的木偶。

沒一會，酒席擺好。為首一人從懷里扯出個(gè)二踢腳，就在當(dāng)院放了。

嘭地一聲響過，這幾十人立馬轉(zhuǎn)身回屋，門窗關(guān)好，好像根本不曾出現(xiàn)過一樣。

接著，吱吱呀呀的聲音響起，這些房門又打開了，轉(zhuǎn)出些奇奇怪怪的人。

有握著旱煙袋的老太太，有胖乎乎和氣的買賣人，有個(gè)梳著沖天小辮的胖娃娃，還有數(shù)個(gè)壯漢。

這些家伙互相打著招呼，好像很久沒見的老朋友，然后就一個(gè)個(gè)圍著我轉(zhuǎn)，嘴里還不斷說：“嘿，這小子就是皮三啊，不知道一會黃老爺怎么處置他？”

那個(gè)胖娃娃突然用手一指說：“噓，黃老爺出來了。”

我順著他手指去看，就看剛才抓我那老頭從房間里大踏步走出來，大聲和這幫鳥人打著招呼，聲音洪亮，精神飽滿。

那小媳婦就跟在他身后。我仔細(xì)盯著這些人看，只見除了那個(gè)小媳婦以外，其他人倆眼放綠光，目光游移不定，上下左右地咕嚕咕嚕亂轉(zhuǎn)，我就知道今天是要壞。

看來我皮三得死在這黃皮子窩了。

大黃頂子之所以得名，就是因?yàn)樵缧┠赀@兒黃皮子特多，加上大黃頂子的山道九曲十八彎，要是不熟悉，很容易就把自己整丟了。

那些黃皮子就在路邊貓著，等那些迷路的人餓得半死，火頭不足的時(shí)候上他們的身。

這些可憐人在黃皮子眼里不過是件衣服，穿著穿著穿膩了就扔到角落里做了抹布，成了它們手里線上拴的螞蚱，供他們驅(qū)使，最后還是難免一死。

那些剛被黃皮子上了身的人，都是兩眼放綠光，眼睛四處亂看的。

那黃老爺招呼大家入席，他自坐上首主位，那胖娃娃倒坐在下首相陪。

黃老爺似乎高興的很，舉起一杯酒道：“各位大黃頂子、二黃頂子的鄉(xiāng)親，今個(gè)是咱們老黃家揚(yáng)眉吐氣的時(shí)候”

他伸手一指我，“這小子也這幾年也不知道壞了我家多少子孫的性命，今天就是咱們報(bào)仇雪恨的日子。”

說著端起一杯酒，走到我跟前，指著我罵道：“你說我老黃家和你有仇還是有恨，你下手那么狠，一定要把我們趕盡殺絕？”

那一群老的小的黃皮子就在那拍巴掌樂。

我呢，就盯著那個(gè)小媳婦看，那小媳婦看見我看她，就使勁往后躲，不敢看我。

我一想，就算今天裝孫子也難逃一刀，就嘿嘿冷笑。

那幫黃皮子就窩在一起竊竊私語，那個(gè)叫黃老爺?shù)睦宵S皮子上來就給了我一耳光，說：“你小子死到臨頭了還笑，我看你一會還笑得出來！”

我就笑了，跟那老黃皮子說：“不就是死嗎？有啥好怕的，我既然落到你們手里，就知道活不了。”

老黃皮子仰天一陣狂笑，道：“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你殺了我們老黃家那么多兒孫，就讓你一死？老實(shí)告訴你，要是我們想弄死你，就根本不用費(fèi)這么大的勁。”

我就朝那老黃皮子做個(gè)鬼臉，道：“反正我這一百多斤都在這了，倒要看看你能玩出啥花樣來。”

老黃皮子伸手一指旁邊的屋子，道：“你看到剛才那些人了嗎？你知道那是什么？”

我聽他這么一說，心里就是一激靈，可是驢死不倒架，煮熟的鴨子那嘴得硬，我就撇撇嘴：“我呸，什么人？根本就不是人，那是你們一家的黃皮子，一窩的偷雞賊。”

老黃皮子哈哈一笑，指著院子道：“你說的不錯(cuò)，他們的確不是人，不過我告訴你，他們以前都是人，還都過的不錯(cuò)，可現(xiàn)在他們都不算是人了，他們只是我的一件件衣服，是一件件穿破了還沒丟的衣服?？匆娢壹疫@院子沒？這戶人家認(rèn)了我做保家仙的時(shí)候，家里除了一幫窮小子，是針無一顆，地?zé)o一壟，現(xiàn)在呢？那幾十件衣服都是不要錢的長工，我讓他站就站，讓他坐就坐，現(xiàn)在這家的黃老爺也算是這大黃頂子的首富了。”

我就忍不住有點(diǎn)咬牙切齒了，那些人，那些曾經(jīng)活生生的人，現(xiàn)在只是一群行尸走肉，白天給這老黃皮子干活，晚上就象狗一樣擠在地上，饑餓的老鼠啃禿他們的手指，咬掉他們的鼻子。